張翎出身在一個五口之家,他是家裏的老三,上麵有一姐一哥,姐姐已經出嫁外地,哥哥在西藏當兵。他居住的城市是江南最著名的古城,杭州。70年代末的杭州,雖然西湖比現在嬌美,安靜,但城市非常破敗。據說柬埔寨的流亡國王西哈努克曾有一句名言,描述杭州“美麗的風景,破落的城市”。
張翎的家,就在現在的胡慶餘堂博物館(舊居)一帶。戴望舒有首著名的《雨巷》,就描寫這一帶的場景。那兒的街道,都由巨大的青石板鋪就,一塊石板有三米寬兩米長。那時候流行的拖鞋,是木屐類的,下雨時分,街上路人稀少,若有個撐雨傘,穿木屐的女郎走過,必定會有一番聲響。這聲響俗人聽來非常煩人,但沒想到詩人聽出了惆悵,哎,詩人.....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飄過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著愁怨的姑娘.....
青春期的荷爾蒙,催人長大。除了對女人出現了非分之想之外,對自我,對友情都出現了新的要求。當時的教育,對此毫無針對性,每天的眼報健操,總是以這句話開頭的。“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我們的教育方針,應該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體育幾方麵都得到發展,成為有社會主義覺悟的有文化的勞動者。”然後是“為革命,保護視力,眼保健操,開始”。當時聽著,混忳未解其意,現在細想起來,這意思就是,別想當大人物,科學家,學者了,別學而優則仕了,當一勞動者吧!
張翎的理想並不是當科學家,那時候科學家是反動派的象征,是反動權威。張翎的理想,是當個大哥,像吳老四一樣。鄰居吳家,父母是表兄妹,這在70年代很普遍,他們也不覺得丟臉,還舉《紅樓夢》裏賈寶玉和林黛玉的例子。因為毛時代後期,常搞一些類似反水滸,批林批孔,反儒倡法之類的以古喻近的政治運動,因此普通人熟悉紅樓夢的不少。吳家5個兒子,也都是一般勞動者,但老四當過兵,似乎打過仗,左臉上留下一個疤,看上去很恐怖。
70年代中國介入了很多地區衝突。中國當時有近30萬部隊在越南,老撾駐紮,那時越南和美國正在打仗。中國在東南亞,非洲都有戰鬥部隊或顧問團,包括張翎的哥哥在西藏也很緊張,常常和藏民發生武裝衝突。因此,那時當過兵的人,很多都有戰鬥經曆,不像現在這樣,當了三年兵隻學會了嫖娼。
吳老四平時不多說話,但江胡上流傳著他種種心狠手辣的傳說。在這方圓幾十裏地的區域內,他是個很有臉麵的人物。每天,他的家裏總是高朋滿座。那時的住宅,是一個個的牆門。一個牆門,通常就是一座原來清末民初的大戶人家房子,被分給幾家至十幾家住宿,隔音很差,為了廚房廁所之事,電費分攤之務,鄰裏常常爭吵。而每家雞廠狗短,也是盡人皆知。吳老四當然沒有專門的辦公室,他的公務就在張翎家屋簷下的一塊空地展開,因此張翎有幸一瞥吳老四的管理手段!
有次某個受吳老四幫派保護的人,告狀他的女兒被另一派的某老大占有。吳老四第一句話就是,“你女兒可願意!”,而且必須聽到他女兒的親口敘述。結果他女兒死活不出麵,吳老四的結論是男情女願,不便幹涉。現在想起來,老大還是有一定視野的。
張翎還小,沒到加入幫派的年齡,但吳家老五和他的關係很好,並許諾,如果誰敢欺負張翎,馬上做了那吃了豹子膽的。有了吳家老五的話,張翎腰板挺了不少。
張翎所在的學校,不是重點中學,亂糟糟的。每天門口,都有幫流氓在起哄女生,有時惹上有背景的女生了,就一場大戰。南方人,不如王朔作品裏的那些北方孩子凶猛,一般不用家夥,通常隻限於肉搏,所以殺傷力不大,沒出現過打死人的事。公安好像從來沒來過。這個現象,一直延續到1983年嚴打才結束,那是後話了。
看的多了,張翎也手癢。有次,他和班裏的一位同學起了衝突,就相約到校門口單挑。他倆剛交手,旁邊就有人出手幫張翎,原來是吳老四的一個手下,綽號叫牛寶的。張翎的對手嚇得連忙求饒,初戰告捷,張翎的感覺特別好!感覺自己出身不凡,是個有背景,有地位 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