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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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蒙古(ZT)

(2020-01-15 14:21:06) 下一個

十三世紀時,歐洲還處在封閉僵化的中世紀。東西方的貿易主要通過陸地的絲綢之路進行(海上也有兩條航線),而中亞和中東則是東西貿易的必經之路。這些卡在路上的國家靠收買路錢和做中間商一個個也都混成了富國,其中的花刺子模國就是中亞地區第一強國,其疆土包括現在的烏茲別克斯坦、哈薩克斯斯坦南部部分地區、吉爾吉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庫曼斯坦及阿富汗、巴基斯坦及伊朗北部地區。從地圖上看一眼就知道,這個花刺子模是當時地道的大國強國。

 

在東北亞,蒙古人強勢崛起。統一漠北後的成吉思汗,首先收拾了西遼國,將蒙古國的西邊邊界延伸到與花刺子模國相鄰。從1211年起,成吉思汗開始了持續二十幾年的對金戰爭。金國是蒙古國的世仇,強盛時期的金國對蒙古人的壓迫是非常殘酷的。所以,成吉思汗對金國的戰爭也進行的十分殘酷激烈。可正在蒙古大軍與強敵金國交戰之際,突然收到西方的花刺子模國屠殺蒙古商隊的消息。這正是我要講的第一個曆史偶然性。

 

成吉思汗是一個軍事天才,知道以蒙古有限的兵力進行東西兩麵大跨度作戰毫無必勝把握。所以他不想與花刺子模國交戰,而是派出使者前去和談,希望繼續保持這條貿易之路的通暢。可花刺子模根本看不起這些滿身羊膻味的野蠻人,不僅不好好談判,懲治凶手,反而殺了使者。這一下子激怒了成吉思汗,使一代天驕的血性壓過了理性,成吉思汗將與金國的戰事交於木華黎,匆匆與金國締結了停戰協議,就自己親率大軍前去征討花刺子模。第一次征西成吉思汗到底帶了多少軍隊曆史上一直說不清,但根據蒙古當時全國正規軍隻有25萬人來推算,西征大軍最多不超過二十萬,其中還包括兩萬名漢人工匠,野戰部隊估計隻有十萬人多一點。

 

當時的花刺子模也正是中亞新崛起的帝國,幾十年沒遇到過強敵,不知道成吉思汗的厲害,以為山高路遠,從成吉思汗大本營的哈拉和林(現蒙古烏蘭巴托西南300公裏處)即使想征討也得走個一兩年。這說明打仗不知彼是很可怕的事。按一般軍事常識,大軍遠征,糧草就得準備一年半載,一路再快也要一年以上。但成吉思汗的蒙古軍不是一般軍隊,他們是如野獸般的軍隊,完全廢了當時的軍事常識。蒙古大軍全部為騎兵,每個戰士配數匹馬,一匹馬跑累了就換另一匹,而且多為母馬(有馬奶喝)。蒙古馬個頭雖小,但吃苦耐勞,跑得快,有耐力,也不挑食。蒙古大軍也沒有糧草,他們是趕著羊一起上路,有草就有後勤。渴了喝羊奶,餓了吃奶酪肉幹。據說用牛膀胱做成的口袋,可以裝下一整頭牛做成的肉幹。現在我們吃的美食蒙古牛肉幹,當年就是成吉思汗的軍糧。沒有羊奶就喝馬奶,啥都沒有就喝馬血,連馬背都不下。花刺子模大汗穆罕默德做夢都沒想到,蒙古大軍僅用了半年時間就來到花刺子模國的邊境城市額答刺的城下。

 

花刺子模也是合該要亡。無論從軍事實力還是從國家實力上,花刺子模都比蒙古國強上一大截。當時的花刺子模正規軍就有四十萬。可偏偏這個汗王默罕默德不爭氣,采用了一個最愚蠢的應敵之策--分散禦敵,讓各汗王分散防守城池,而沒有采用王儲紮蘭丁的集中兵力,決戰河口的對策。這種下策本身也具有偶然性。

 

成吉思汗打花刺子模本身就是軍事冒險,萬裏奔襲,以疲憊之師攻打以逸待勞、又有有利地形依托的守軍,按常理毫無取勝之理。可因為花刺子模的分散防守之策給了數量不占優的蒙古軍隊可以各個擊破的機會,曆史在這裏又一次改變了方向。

 

不到一年的時間,蒙古鐵騎就攻破了花刺子模國幾乎全部的大小城市,後來的時間則變為蒙軍為了抓獲阿爾丁.穆罕默德汗王的追擊戰。在追擊穆罕默德的過程中,哲別率領的二萬蒙古騎兵走錯了路,闖入現在的俄羅斯境內(當時叫斡羅斯),順勢滅了欽察國,占領了欽察草原。哲別本不想與俄軍衝突,可欽察人和俄羅斯人以為蒙古人並不可怕,沒有傳言中說的那麽厲害,非要和哲別的蒙古軍幹一仗,把蒙古人趕出欽察草原。結果悲劇了。哲別的二萬蒙古鐵騎在阿裏吉河戰役中擊敗了十萬欽察和俄羅斯聯軍,一戰將俄羅斯和欽察主力盡數消滅,將俘虜和投降的貴族王公全部殺死,為後來蒙古的欽察漢國統治俄羅斯二百多年掃平了障礙。對俄羅斯和蒙古來說,這完全是偶然的相遇。可曆史就是這麽詭異。

 

蒙古軍隊凶狠殘暴,可俄羅斯曆史學家卻對蒙古的統治看法不一,很多人包括普京都認為蒙古的統治其實是幫助了俄羅斯,讓部落社會的俄羅斯成為了一個統一的國家。這是後話了。

 

很多人對蒙古人驚人的戰鬥力疑惑不解,我查了很多資料。發現蒙古人的強大戰鬥力不僅緣於成吉思汗的軍事天才和蒙古人好戰不怕死的野性,也緣於蒙古人的武器的先進。第一次西征,蒙古軍隊就帶了前膛炮和拋石機,對攻破中亞地區的那些石頭城牆起了做出很大貢獻,而那時的西方還不會製造和使用火器。另外,隨軍的二萬名漢人工匠,攻城前能夠就地取材製作攻城平台和雲梯,還能隨時製造大量弓箭。最重要的是蒙古人的騎射技術高超,是西域那些民族難以比擬的。據蒙文墓碑記載,蒙古武士射箭的最遠記錄是五百米,很多軍中統領能射三百米,一般軍卒能射一百多米。箭也分為輕箭和重箭。輕箭和重箭在三四十米的距離內距離內都可擊穿西方重甲騎兵的鐵甲,可想而知,蒙古人射箭的力道有多大。成吉思汗就是充分發揮了蒙古射手的優勢,在與敵人交戰時,成吉思汗一般是先讓輕騎兵出擊,圍著敵人的軍隊方陣射箭。蒙古騎兵射箭的速度既快又準,邊跑邊射,而且輕騎兵至少帶三個箭袋兩把弓。敵人隻有被動挨打的份,沒法還擊,因為他們手中的長矛扔不了多遠,速度也不快,而且扔了就沒有了,隻能一錘子買賣。第二次蒙古西征就是用這個戰法將不可一世的歐洲重甲騎兵殲滅的。

 

可能有人會問,花刺子模和歐洲人不會使箭嗎?當然會,但歐洲的射箭法不容易掌握,所以培養一個弓箭手不容易,能與蒙古弓箭手相抗衡的不多,一般的弓箭手又不是對手。在冷兵器時代,這個看似不大的差距足以讓本來能征善戰的蒙古鐵騎占盡了優勢。

 

蒙古的第一次西征曆時六年,徹底滅了花刺子模國。花刺子模國為了一個王親貴戚的愚蠢付出了滅國的代價,而整個中亞地區也因此生靈塗炭,四個國家被滅,眾多民族消亡。蒙古鐵騎的第一次西征以區區20萬人,總共消滅和屠殺了1500萬穆斯林人口,對擴張中的穆斯林來說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對中亞地區的人民來說,這一切本不 該發生,是真真切切的飛來橫禍。好在後來的蒙古統治者沒有什麽宗教歧視,甚至好幾個汗王還皈依了穆斯林教,使得伊斯蘭地區逐漸恢複生機。

 

在成吉思汗西征期間,蒙古國與金國戰事趨緩。可這個時候,金國犯了一個決定命運戰略性錯誤。

由於金國末期的腐敗,金國軍隊的戰鬥力大大下降,基本靠原遼國的契丹人的戰鬥力支撐。在凶猛強悍的蒙古大軍的持續攻擊下,金國是節節敗退。成吉思汗第一次西征的時時,金國的中都已經被攻破,金國已經被壓縮至黃河以南的地區,即今天的東自山東黃河以南,西至陝南的條形地區,隻能憑借黃河天險與蒙軍對峙。金國的首都已由中都遷往開封。成吉思汗西征後,蒙金戰事趨緩。

這個時候,金國本應該改革政弊,修習內功,搞統一戰線,聯合西夏和南宋共同對抗蒙古。可鼠目寸光,滿腦子機會主義的金國精英卻選擇了一個自毀之路—攻打南宋。要說國運不好也不都是偶然,很多都是自作自受。蒙古攻夏的時候,西夏國曾請求金ì國的幫助,可金國置之不理,逼的西夏不得不與蒙古聯手從西麵攻打金國。本來可以作為西部屏障的西夏,現在變成了敵國,而南麵的大宋因一直被金國欺負,也屬於敵國。金國等於陷於三麵被敵國保衛的態勢。這個時候,如果是一個英明的君主的話,會跟南宋修好,拉攏南宋和西夏結成抗蒙聯盟,穩固自己的後方,而不是相反。

金國的這個決策加速了自己的滅亡。而西夏這個本已成為蒙古盟國的國家卻先於金國被成吉思汗滅掉了。這起因於第一次征西時西夏不守盟約,不願意出兵跟隨成吉思汗西征,隻想看蒙古人的笑話。成吉思汗最恨的就是背信棄義,所以西征結束後,蒙古大軍在成吉思汗的親自指揮下,於1227年滅了立國190年的西夏國。不過,成吉思汗在攻打西夏的過程中離奇死亡,這讓蒙古國內部亂了一陣,沒有立即滅金。據說成吉思汗臨死前給窩闊台定下滅金和滅宋的戰略。訂下與南宋聯盟,借道南宋,避開潼關,從四川迂回包抄金國的滅金大計。窩闊台忠實地執行了成吉思汗的戰略,在南宋的配合下,蒙古終於在1234年滅掉了金國,完成了整個亞洲北部地區的統一。

滅金後,因為當時蒙宋還是戰略夥伴關係,所以蒙古沒有借口攻打宋國,也不擔心自己的後方安危,於是在次年開啟第二次西征。第二次西征也被稱為長子西征,即由成吉思汗的四個長孫率隊,餘下各宗王及萬戶千戶都派出長子出征。據說這是為了培養和鍛煉第三代戰爭接班人。

第二次西征和第一次西征不同,第一次西征不管怎麽說還有一個複仇的借口,第二次西征則是赤裸裸的侵略戰爭。拔都率領的十五萬蒙古鐵騎(其中真正的蒙古人並不多,隻有不到五萬人)首先占領了現今俄羅斯的歐洲部分,一路攻城奪寨,如入無人之境。在俄羅斯修整完畢後,拔都留下三萬人鎮守俄羅斯,自己率領12萬大軍繼續向西進軍。在攻打波蘭華沙城時,蒙古大軍使用了一種宋朝人發明的被稱為毒藥煙球的毒氣彈,歐洲人從來沒見過這東西。不僅沒見過這種毒氣彈,也沒見過用來發射毒氣彈的火藥裝置。這大概是歐洲曆史上第一次出現毒氣彈。

沒有點先進武器,蒙古大軍不可能總是以少勝多。不管是《世界通史》還是《阿拉伯通史》都承認,在十五世紀以前,中國在技術方麵領先世界。這種領先也反映在武器和戰爭能力上。蒙古人的先進武器和製造武器的技術都來自中國。成吉思汗雖然嗜殺成性,但他不殺工匠,而是把他們收入麾下,編入工兵隊伍。金國被滅後,蒙古人屠殺了很多人,但把技術工匠都留了下來,也繳獲了不少金國的火器裝備。第二次西征,蒙古人帶了大批先進的火器進軍歐洲,這些武器歐洲人從來沒見過。比如像穿天猴一樣的火箭,炮彈能爆炸的前膛火炮,能集束發射的“火箭”等。

當然,蒙古人也是很會打仗的,戰略戰術的運用也是爐火純青。不要以為蒙古人像野蠻人隻知道蠻幹,那是大大低估了蒙古人的戰爭智慧。相比之下,那些在歐洲聲名顯赫的重甲騎士團的戰鬥力和戰爭智慧簡直就是渣渣級別的,既不懂戰略也不懂戰術,唯一的單兵對抗技能又用不上。蒙古人並不和騎士們比拚長槍,而是用輕騎兵的弓箭射殺重甲騎士或摧毀他們的機動能力。然後出動重騎兵收拾殘局。歐洲戰鬥力最強的騎士團重甲騎兵都是被這種戰術擊敗的(三大著名騎士團即聖殿騎士團、條頓騎士團和醫院騎士團都屬於教會。騎士團的騎士都是基督徒,同時也是一群粗野不文的人。韋蘭在《全球通史》裏描述中世紀的貴族們和農民們一樣愚昧無知,他們沒什麽娛樂活動,對讀書和研究學問不感興趣,隻喜歡舞槍弄棒)。

歐洲被蒙古大軍輕鬆橫掃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歐洲落後的社會組織狀態。西羅馬帝國被北方蠻族滅亡後,歐洲社會就一直處於碎片化狀態。大家都是鬆散自治,獨立自主,沒有真正的權威。這種狀況如果沒有強敵的時候日子過的挺滋潤的,可遇到蒙古鐵騎這樣彪悍的強敵時就充分暴露其劣勢。軍隊都是臨時征召的,相互之間沒有磨合也不懂配合,更別提什麽執行力的戰略和戰術了,麵對組織嚴密,紀律嚴明的蒙古鐵騎,所謂歐洲聯軍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戰敗是必然,一點偶然性沒有。

從俄羅斯出發,西征大軍共分三路。右路軍也就是北路大軍三萬人由拜答爾指揮,主要戰略目的是保護主力的右翼,左路大軍也是南路大軍由合丹率領,主要目的是保護主力的左翼。拔都和速不台率主力六萬人直撲匈牙利平原,進逼布達佩斯。

拜答爾的北路大軍一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橫掃波蘭北部地區各個小公國。之所以蒙古軍能以少勝多,很輕鬆地摧毀北部地區的各個敢於抵抗的力量,是因為那時的波蘭比歐洲大部分地區更是一盤散沙,軍隊都是臨時由私有化的騎士拚湊組成,沒有專門的國家化的軍隊。

北路大軍最經典的戰役就是裏格尼茨戰役,蒙古騎兵充分發揮自己的技戰術特點,以微弱的代價殲滅了波德聯軍,其中包括歐洲著名的條頓騎士團。因為打的過於順利,在中路大軍發起布達佩斯之戰時,北路大軍已經深入德國境內,到達了柏林附近,後又經波西米亞(即現在的捷克斯洛伐克)往南迂回作戰,所到之處,皆遭洗劫。波蘭也是經過這一劫後,才痛定思痛,走上統一的道路,一百年後建立了一個統一的大波蘭帝國。

西征的南路大軍也是一路所向披靡,橫掃巴爾幹半島,最遠已達意大利威尼斯城下。實際上左右兩路大軍都已迂回到主戰場的後方。

布達佩斯在古代是兩個城市,布達在多瑙河西岸,佩斯在多瑙河東岸。由速不台指揮的攻打佩斯城之戰也是世界軍事史上以少勝多以智取勝的經典戰例。此戰之後,東歐地區的精銳部隊幾乎損失殆盡,多瑙河東岸再無抵抗力量。

冬季到來的時候,多瑙河封凍。蒙古軍隊越過冰河,拿下布達城後,兵鋒直指奧地利維也納。據我在瑞士的房東老太太說,她的祖先曾看到蒙古騎兵在博登湖飲馬。說明蒙古騎兵最遠已到達現在奧地利與瑞士接壤的地區。讓我驚訝的是,七百多年前的事,竟然口口相傳到現代,可見被歐洲人稱為“上帝鞭子”的蒙古騎兵對歐洲人心理造成多大的恐懼和震撼。按蒙古軍隊的慣常戰法,房東老太太的說法完全可信,因為蒙古軍隊出征往往都是先派出前鋒偵查探路,前鋒部隊還要派出哨探偵查,一般都要前出大軍幾百裏。因此整個西征期間,蒙古軍隊從沒被伏擊過。我猜,這些在博登湖邊飲馬的蒙古人很可能是南路或中路蒙軍的一支偵查部隊。

正在拔都和速不台躍躍欲試準備征服西歐時,東方出事了。上位僅十二年的蒙古大汗窩闊台因酗酒過度暴亡了。按蒙古的慣例,新的可汗需要開忽裏台大會選舉,所以各宗王汗王必須回到哈拉和林推舉新的可汗。拔都和速不台非常不情願地調回左右兩支部隊,故意不從原路返回,而是繞道南部,順道橫掃了東歐南部地區。第二次西征就這樣結束了,此後蒙古鐵蹄再沒深入歐洲這麽遠,西歐僥幸逃脫了劫難。這也是曆史的偶然性。

由於第一次西征時,丘處機受成吉思汗熱誠邀請,不遠萬裏,以七十五歲之高齡踏上西行之路,終於在八魯灣行營與成吉思汗見了麵。成吉思汗與丘處機長談三次,主要谘詢養生和治國之道。丘處機告訴他的養生之道就是減少殺戮,清心寡欲。並勸說成吉思汗不要再做屠城這種殘忍的事,因為人如草芥,是殺不完的。你征服了一個地方,這些人就是你的子民了,你為什麽還要殺了他們?成吉思汗是丘處機的超級粉絲,把他當神仙看,自然對丘處機言聽計從。自龍馬會後,成吉思汗就開始節製殺戮,並告誡子孫依此而行。因此蒙古的第二次西征時很少發生屠城的暴行,即使打下佩斯城蒙古人也受到損失,但也隻是劫掠了佩斯,並沒有屠城。這要是在以前,佩斯城人會被屠戮殆盡。歐洲人真要感謝中國這位道家長老,是他一言止殺,救了萬民。後來的乾隆帝為丘處機題的一幅對聯,高度概括和讚揚了丘處機在亂世時的功德:“萬古長生,不用餐霞求秘訣;一言止殺,始知濟世有奇功。”

雖然成吉思汗節製了殺戮,但蒙古西征卻帶來另一個更可怕的死神—黑死病,也就是鼠疫。黑死病給歐洲帶來的劫難比蒙古鐵蹄更令人恐懼,據估計黑死病導致歐洲死亡兩千萬人以上,使人口大幅下降。那時歐洲土地上總共人口也就七千多萬。可黑死病的爆發也意外地成為引發歐洲的一次偉大運動----文藝複興的因素之一。曆史不僅充滿偶然性,而且還充滿著詭異性。

蒙古的第三次西征發生在1251-1253年的蒙哥統治期間,征服和劫掠的主要是現在的中東地區,原計劃是要連埃及在內都征服的,可打下大馬士革後,東方又出事了。蒙哥在進攻四川釣魚台時被宋軍打死了。第三次西征與第二次西征一樣也是匆匆結束,這次是南宋救了阿拉伯。

很多人詫異,為什麽蒙古鐵騎能夠橫掃中亞、歐洲和阿拉伯地區,而攻打文弱的南宋卻屢屢受阻,花了四十幾年才滅掉宋國,這期間一個皇儲和一個皇帝還都陣亡在與南宋的戰爭中?原因有很多,但我認為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當時的南宋是一個真正統一的國家。至於宋朝的武功為啥與漢唐比如此羸弱,錢穆在《中國曆代政治得失》一書中對此有非常中肯的分析。

蒙哥之後的忽必烈時期,達到蒙古國征服世界的頂點,也開始了蒙古快速衰敗的過程。而在中東地區填補蒙古勢力真空的是新崛起的奧斯曼帝國。

曆史充滿了偶然性,我們不能隻看到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種必然性,更應該探究引發風暴的那隻蝴蝶。因為人類曆史進程不隻有線性的一麵,還有非線性的一麵。如果說蒙古鐵蹄蹂躪中亞和歐洲的風暴是因為花刺子模國的一個蝴蝶事件,那這個風暴的影響遠沒有止步於三次西征。

如果不是因為窩闊台突然死亡,蒙古西征的鐵騎不會止步於易北河畔,一定會進入法國境內。而法國的結局不會比匈牙利好到哪。蒙古大軍統一整個歐洲是充滿必然性的。

何以歐洲國家在蒙古人打擊下毫無還手之力?不是因為他們不夠勇敢,也不是因為他們像大宋那樣偃武修文。那時的歐洲戰爭不斷,貴族們都是重武輕文的。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歐洲還處於嚴重的分裂狀態。中世紀的歐洲不僅國家林立,國家內部也相當分裂,社會狀態相當於部落分封製時期,尚沒有一個成型的民族國家。當時的歐洲雖然有國王,但沒什麽實權,相當於周朝末期的周王。土地、軍隊、人民都被領主和教會所瓜分。比如法國境內,竟然有多處英國領主的土地,法國名酒產地波爾多地區就是英國的領地之一。十四世紀爆發的英法百年戰爭就是因為法王菲利六世試圖收回英國領主的領地而引起的,致使這場圍繞君權和領主權之爭的戰爭持續了三個世紀。那時的歐洲國家就是一個象征性的存在,而不是一個實體。

從英法百年戰爭時期法軍的表現,就足以看出法軍的戰爭能力。在著名的克雷西戰役中,英國愛德華軍隊因為擁有射程達180米的長弓,以一萬二千人應戰菲利六世的四萬多人,竟然殺死一萬多法國士兵,上千名騎士和貴族爵士,其中包括波西米亞國王約翰一世,而自己僅僅損失八十人和兩名騎士。隻因為法國熱那亞雇傭軍的弩最遠射程為150米,發射速度也慢,就導致了法國不可思議的失敗。如果是一百年前遇到帶有大炮、且擁有複合弓和超級射手的蒙古騎兵,法軍的結局還用想嗎?對了,那時英國人還沒發明出長弓呢。當然,法軍的失敗不隻是因為英國人掌握了長弓這個先進武器,也失敗於戰爭的組織混亂,毫無章法。這些北方蠻族的後裔,勇敢是很勇敢的,可把打仗當成打群架,自然是敵不過掌握了先進武器,且很會打仗的愛德華英軍的。

整個中世紀時期,歐洲還有一個更大權力一直淩駕在君權之上,那就是羅馬教廷和教會的權力。很多主教本身就是領主,擁有大量的土地,職業軍隊和佃農。領主和主教控製了整個國家的政治和經濟。歐洲貴族是長子世襲製,老領主去世後,由其長子繼承領主權力和財產,次子則被培養為神職人員,而三子和其後的諸子或受雇於其他領主擔任軍職,也就是騎士,或者倒插門入贅於貴族的丈人家。這種盤根錯節的上層關係,讓中世紀歐洲的統治階級變得異常封閉和顢頇。

教會擁有土地的合法性來自《君士坦丁捐贈書》。按照《君士坦丁捐贈書》,整個歐洲都是羅馬皇帝君士坦丁的捐贈,所謂的地主也不過是從教會手裏租地的佃農,教會有權決定是否續租土地給地主。可到了十五世紀時,在質疑教會的人文主義風潮下,著名的古典文學學者洛倫佐.瓦拉(此人出自著名的佛羅倫薩銀行世家美第奇家族)通過對《君士坦丁捐贈書》書麵語言的研究,認為捐贈書是十一世紀偽造的。更震撼的是,這個大膽的質疑得到了當時的教皇聖方濟各的認可。這件事對教會的信譽造成極大的打擊,也為各國反抗教會統治的提供了武器和合法性。

在中世紀,國王加冕儀式都是由主教進行,從儀式上就確立了皇權來自於教權。教宗英諾森更是公開宣稱教皇是太陽,國王充其量隻是個月亮。國王的權力來自羅馬教廷,國王不過是受羅馬教廷委托管理國家而已。什麽叫政教合一,中世紀的歐洲這種就是典型的政教合一。

德意誌的亨利四世國王也即神聖羅馬的皇帝曾因為幹涉教會權利激怒了教宗格裏高利。教宗威脅要開除亨利四世教籍,嚇的亨利四世趕緊跑到亞平寧山中的的卡諾薩城堡去找教宗認錯。教皇罰他穿著悔罪人穿的粗布衣,赤腳站在雪地裏懺悔。罰站三天後,教宗才寬恕了他。現在的人可能會想,開除教籍有啥了不起,多大的事啊。可在那時卻是很嚴重的事件,因為你會被基督教社會所孤立。教皇規定基督徒不得與被開除教籍的人有任何聯係,這意味著被開除教籍的人無法在基督教社會裏做任何事,如果領主的教籍被開除,那他的子民有權不服從他的管理,這等於剝奪了被開除教籍人的活路。而像國王這個地位的人,會因此被國內的貴族群起圍攻而被趕下台。事實如此,亨利四世後來不死心,仍然想強化君權,結果真的引發了德意誌內戰。

羅馬教廷最邪惡的事是推動宗教戰爭。十字軍東征就是羅馬教廷組織和發動的宗教戰爭,哪個國王不想去征東就會被威脅開除教籍。開明又睿智的腓特烈二世就是被教皇逼著去東征的,而他開辟的宗教和解的和平方案卻遭到羅馬教廷和基督狂熱分子的否決和破壞。由十字軍東征開啟的宗教戰爭,直到現在仍然在變換方式後繼續著。人類文明真的進步了嗎?

皇權對教權的反抗在中世紀一直沒有停息過,神聖羅馬皇帝腓利二世時因為皇權問題曾與羅教廷爆發過衝突,但最終沒有成功,隻算是一個啟蒙者。直到十六世紀時,英國亨利八世國王才徹底和羅馬教廷決裂。起因是他自己的離婚問題。羅馬教會也曾威脅開除他的教籍,這次亨利八世沒有退縮,而是公開反擊羅馬教廷。亨利八世宣布英國不再向羅馬教廷繳納任何歲貢,英國教會成為獨立於羅馬教廷的民族教會且隻服從英國國王的命令。1534年,英國國會通過了著名的“至尊法案”,宣布國王是英格蘭教會唯一的至高無上的首腦。1939年亨利八世解散了英國所有的天主教會,並沒收了教會的土地。這大概算是英格蘭式的土改吧。從此,英國教會與羅馬教廷徹底斷絕關係,而英國教會則成為歐洲三大新教之一。也因此,亨利八世被列為宗教改革四大先鋒之一,雖然他的初衷不是為了宗教改革,也對教理沒什麽興趣。亨利八世時期種下的對天主教和羅馬教廷的敵意,一直在英國生根發芽,十七世紀時引發了著名的“光榮革命”和北愛爾蘭問題,一直到現在北愛爾蘭問題仍然困擾著英國。英國脫歐後,恐怕北愛爾蘭還會出問題。

戰爭能力是國家綜合實力的反應,其中國家的組織和動員力是重要的實力之一。蒙古的國家動員力是相當強大的。成吉思汗通過懲治通天巫挫敗了宗教分解王權的圖謀,強化了王權統治;通過千戶製解決了部落組織的鬆散性,強化了軍政一體的軍國體製,使國家的戰爭動員力達到冷兵器時代的極限;成吉思汗頒布《劄撒》,依法治國,取締了貴族的特權,所有軍人不論出身,一律論功行賞,極大地激發了戰士們的士氣和鬥誌。使蒙古帝國上下一心,不為某貴族,也不為某大汗,而是為蒙古民族而戰。蒙古那時已成為一個民族型國家。

冷兵器時代的曆史證明,哪個國家權力集中,國家統一,哪個國家就興旺發達。商鞅變法就是削減貴族權力,強化王權,通過法律強製執行貴族與平民的平等。日本的明治維新的重要成果就是強化了皇權,削弱了幕府的權力。國家管理的扁平化,使得國家動員力大大提升。歐洲大陸也同樣上演過削藩的曆史,可是都沒有成功。法國的路易十一國王曾試圖弱化貴族的權力,讓平民參與政治,這遭到貴族領主們的激烈抵抗,還引發了一場戰爭。法國後來成長為民族國家是因為一個奇女子—聖女貞德。當然,貞德隻是一個民族主義的啟蒙者。

聖女貞德的故事非常具有傳奇性和靈異性。我就節外生枝,多說幾句。

那是在英法百年戰爭期間法國因失敗最沮喪的時期。聖女貞德本是法國農村的一個普通女孩,大字不識一個,她十三歲那年,在她身上發生了一件靈異事件。她自己宣稱遇見了天使,天使告訴她讓她幫助法王查理七世趕走英國人並帶查理七世去蘭斯大教堂加冕。而且天使的聲音不止一次出現。她十六歲那年,靈異事件(基督教稱為神跡)再一次出現,天使讓她去見法王。於是,她就在親戚的帶領下找到法軍的一個統帥。可這個統帥覺得這小孩在說瘋話,嘲諷她一頓後,並沒帶她去見法王查理。可貞德在聖靈的感召下,並不氣餒,第二年她又去見這個統帥。這次,貞德還帶了兩個相信和支持她的士兵。這次接見時,貞德精準地說出了正在進行的奧爾良戰役的結果,這讓統帥十分震驚。於是才帶著這個神奇女孩去見法王。

貞德並沒見過法王,不知道查理七世長什麽樣。因此查理國王想測試一下這個女孩是否真有特殊能力,就把自己混在一群貴族幕僚之中。可貞德走進城堡的院子後,竟毫不猶豫地跪在查理七世麵前。這一舉動讓查理十分震撼,也相信了她是天使派來幫助自己的。就這樣,十七歲的從未打過仗也沒上過戰場的少女貞德獲得了指揮法軍的軍權。

神奇的是,貞德指揮下的法軍每戰必勝。以前連大跑都沒見過的貞德,竟然比那些經驗豐富的軍官更會使用大炮,每次戰鬥她都親自部署大炮的位置,將炮火的威力發揮到極致。貞德打仗從來都是身先士卒,自己舉著她那麵特色軍旗,衝鋒陷陣,無往而不勝。這種異能之事除了用上帝顯靈來解釋,我還真是找不到其它解釋。

以前歐洲貴族的戰爭都是以擊潰為目的,擊潰了就等於勝利了,從不注意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而是盡量多抓俘虜,因為俘虜可換來豐厚的贖金。貞德不懂貴族那些舊規矩,她打仗是以殲滅敵人為目的,在一次追擊戰中,貞德率領的法軍一次消滅了五千英軍,經過幾次這樣的戰鬥,英國的戰爭能力被大大削弱。也因此,英國人恨透了她。

貞德的被俘也充滿了偶然性,被轉到英國人手裏也是意外之事。而審判她的是英國主教,審判不是對戰俘的審判,而是宗教審判,整個審判充分展現了宗教法庭的黑暗和齷齪。審判主教本來想汙蔑貞德為女巫,但英國的安妮王後出庭證明貞德是處女,使這一陰謀沒有得逞。不得已,主教最後判了貞德是異端罪,其實就是莫須有。

貞德被處以相當殘忍的火刑,英國人為了折磨她,故意將火堆離她遠一點,最後連骨灰都扔進河裏。可死後的貞德變成了聖女貞德,她的名言:“為了法蘭西,我視死如歸”喚醒了法國的民族意識,從此法國人有了民族主體意識,對英國的戰爭不再是貴族之間的爭權奪利戰,而成為法蘭西民族生存之戰。從貞德之後,法蘭西越打越團結,越打越統一,最終成長為一個民族國家,而英國則越打越抽抽,越打越分裂。最後,英國人不得不麵對現實,斷絕了征服歐洲大陸的念頭,而是搞起了歐洲大陸平衡術。雖然不再覬覦歐洲大陸,但英國對歐洲大陸一直保持著警惕,時刻防備歐洲大陸成為統一國家,因為歐洲大陸一旦統一,英國就沒有了生存之道。

 

歐洲為什麽沒有統一?西方曆史學家有各種各樣的說法,但我認為最主要的原因是缺乏一個有能力統一歐洲的強國,並非歐洲人不想。法國試過,英國想過,德國試過,奧斯曼帝國也努力過,最後都是都以失敗而告終。按中國的人的必然性原則,似乎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可歐洲卻一直分裂,始終沒有統一,不能不說,這也是曆史的偶然性作怪。

俄羅斯的統一是得益於蒙古的征服,波蘭也是被蒙古痛擊後,才下決心變成一個統一的民族國家的。如果蒙古第二次西征不被窩闊台去世打斷的話,歐洲很可能在中世紀時就形成一個統一的帝國。那世界格局和曆史就都要重寫了。

分裂還是統一有著曆史的偶然性,也受地理和地緣特征的影響。至於統一和分裂是好是壞,也難以說清。暢銷曆史書《槍炮、細菌和鋼鐵》的作者戴蒙德認為,歐洲的分裂雖然帶來了連綿不斷的戰爭,但也促進了歐洲的科技交流和發展。

法國曆史學家費爾南·布羅代爾則說:“馬克斯·韋伯(1904年)和威納爾·桑巴特(1912年)當時認為,歐洲是世界科學、理性和邏輯的必然中心,這種看法在他們那個時代可能是合乎情理的。但是今天的我們已經喪失了這種確信和這種自大心理。一種文明憑什麽始終要比另一種文明更聰明和更合乎情理呢?馬克斯·韋伯甚至曾經提出過這個問題,但在略加猶豫後,他仍堅持了自己(西方文明優越)的意見。他和桑巴特全都認為,對資本主義的一切解釋,都離不開西方‘精神’本質的不可缺少的優越性。實際上,今天看來,如果說西方果真有什麽優越性,這種優越性也主要來自曆史的偶然和(西方)暴力(的優越性),來自世界範圍的‘發錯了牌’。”

幾乎像曆史上的任何帝國一樣,蒙古也是興於統一,亡於分裂。

蒙古四大汗國在蒙哥時期就開始了內部矛盾,後來矛盾越演越烈。到了忽必烈時期,四大汗國之間就開始內戰和兼並過程,西域的四大汗國實際已經脫離了忽必烈的控製,成為完全獨立的國家。蒙古帝國的衰亡業已成不可避免之勢。

四大汗國經過多年戰爭,窩闊台汗國最早滅亡,其國土被欽察汗國和元朝分割,後來帖木兒(Timur)在伊利汗國的基礎上建立起帖木兒帝國,這是蒙古風暴最後一次衝擊世界。帖木兒東征西討,南征北戰,北麵攻打欽察汗國(也即金帳汗國,包括俄羅斯),在南麵征服了印度的德裏汗國,成立莫爾臥汗國。東邊吞並了東察爾汗國,西麵攻打新崛起的奧斯曼帝國。在1402年安卡拉戰役中,帖木兒生擒了奧斯曼帝國的蘇丹,攻陷了奧斯曼帝國首都布爾薩,幾乎全殲了巴耶塞特蘇丹率領的奧斯曼軍隊,隻有少數奧斯曼人逃到希臘境內才幸免於難。帖木兒將奧斯曼帝國趕到了巴爾幹半島上,控製了小亞細亞半島(即今天的土耳其亞洲地區)。

帖木兒擊敗野心勃勃的奧斯曼帝國,對基督教和歐洲意義重大,等於間接保護了基督教和歐洲。當時的奧斯曼帝國風頭正勁,不可一世,正在躊躇滿誌地企圖征服整個歐洲,歐洲各國都陷入惶恐之中,尤其是拜占庭帝國岌岌可危。帖木兒帝國從西麵對奧斯曼帝國的致命一擊,解救了歐洲的危機,延緩了拜占庭帝國的滅亡。對歐洲和基督教來說,這也是意外之喜。半個世紀後,當卷土重來的奧斯曼帝國在默罕穆德二世率領下打下君士坦丁堡時,帖木兒早已病死在東征的路上。帖木兒死後,帖木兒帝國即開啟分崩離析之路。帖木兒的後輩雖然再沒出什麽雄才大略的征服者,但他的一個孫子卻變身為一個著名學者,這個孫子在撒馬爾罕開辦了大學和學術研究機構,以數學和天文學聞名於世。尤其天文觀測成就斐然。當時很多地圖都是以烏茲別克的撒馬爾罕作為世界中心的。

關於為什麽帖木兒東征西討後,不去進一步西征,卻在垂暮之年不遠萬裏去遠征當時世界第一強國大明,對此曆史學者有很多說法。比較有共識的說法是帖木兒想恢複成吉思汗時期的輝煌和爭奪北元的汗位。可我覺得,帖木兒是人老心倦,他的所謂東征很有可能是他的葉落歸根之旅。帖木兒對大明是既羨又怕,與大明的關係也是時好時壞,但大多數時間他都屬於大明的屬國,每年都給大明進貢。帖木兒時代的西方還沒法和富裕強盛的大明相比,蒙古第二次西征時就已經發現當時的歐洲窮困潦倒,沒什麽值得搶的,反倒是中東地區尚值得用兵。

當時的大明正處在永樂年間,恰逢明朝最為強盛的時期。而歐洲那時就像現在的中東,是兵荒馬亂之地,一堆撮爾小國成天你打我我打你,弄得兵連禍結,民不聊生。如果帖木兒當初不是征東,而是繼續西進,可能就不會有後來的讓歐洲頭疼的奧斯曼帝國,而歐洲在很大程度上也會被重塑。

西班牙有個外交官叫克拉維約的寫過一本介紹帖木兒帝國的專著--《帖木兒時代之自卡提斯至撒馬爾罕遊記》,裏麵記載的一個很有趣的見聞。

1404年,打敗奧斯曼的帖木兒成了歐洲人心目中的傳奇人物,很多歐洲國家紛紛派遣外交官前來拜訪帖木兒,希望與帖木兒聯合對抗奧斯曼。當此書作者作為西班牙使節應邀來到撒馬爾罕的帖木兒王宮參加宮廷宴會時,正巧碰到一個明朝的使團也在那。那時帖木兒帝國對歐洲人來說,猶如大神級的強悍帝國,他們想不出世界上還有哪個國家能牛過帖木兒帝國。所以當他們看到七個明朝使節在宴會上以非常強硬的口氣要求帖木兒盡快補繳拖欠的貢品時,頓時驚的目瞪口呆。西班牙外交官做夢也想不到,這個痛扁奧斯曼帝國的帖木兒帝國竟然是另一個遙遠東方帝國的屬國。

過後,經過多方打聽,克拉維約得到一個驚人的信息,原來帖木兒國的宗主國大明是一個超出他們想象的強大國家。這個故事非常生動地描述了當時歐洲人對中國的認識。

在帖木兒王宮裏的故事發生不久之後,另一個故事也同樣道出了當時東西方的差距。這個故事是英國著名業餘曆史學家孟席斯講的。孟席斯本人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他15歲加入英國海軍,走遍世界各地,對海圖非常有研究,也十分有興趣,還喜歡收集和研究古代海圖。因為研究海圖,後來成為了一個著名的業餘曆史學家,寫了一本在曆史學界引起轟動的暢銷書《1421,中國發現世界》。曆史學其實門檻並不高,很多業餘曆史學者其實比專業曆史學專家更有獨到見解,這大概是因為他們沒有那麽多條條框框,沒有曆史成見吧。比如另一個著名的曆史學暢銷書《槍炮、細菌和鋼鐵》的作者戴蒙德就是一個生物學家,因為對一個新幾內亞人的問題產生了興趣,才成為一個業餘曆史學者的。正因為他是生物學家,才能跳出一般曆史學家的知識盲點,提出自己獨到的曆史見解。

而孟席斯對曆史產生興趣是因為一次故宮之旅。他說:“15年前,我遊曆故宮時,導遊告訴我,1420年時,這座龐大的宮殿裏充滿了來自世界各國的使節,這裏正舉辦著一個隆重的宴會。”孟席斯說,他忽然想到那一年英國也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英國國王亨利五世與法國公主舉行婚禮。“然而,兩場宴會截然不同,英國宴會上僅有一塊羊排,連盛羊排的盤子都找不出來,而在北京皇宮的史料上記載了令人難以置信的豐盛菜肴。我在故宮聽到了很多和1421年有關的故事,我由此產生了解那個時代英國與中國的巨大差距的想法。”

 

在人類的曆史長河中,蒙古帝國的出現猶如一道閃電,雖然短暫,卻分外耀眼。從偶然性角度觀察,蒙古帝國的橫空出世本身就具有偶然性,其在曆史上也是曇花一現的存在。而這個偶然性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改變了世界,直到今天曆史學家們仍然爭論不休。

蒙古西征雖然充滿血腥和殘暴,卻也暢通了東西方的貿易,促進了東西方的交流,並把東方的技術帶進西方。火藥和指南針對歐洲的大航海和成為世界霸主都起到無法估量的作用。另外,蒙古西征改變了歐亞大陸的民族地域和國家的興亡更替,也影響了歐亞大陸人種的變化。據說,俄羅斯大部分人都有蒙古血統,也許俄羅斯就是那個時候被蒙古人植入了戰鬥性格。

蒙古發動的戰爭是殘酷和血腥的,可蒙古人在文化上卻是非常開放的,因為宗教在他們的政治生活中從來沒有處於統治地位,這與整個東亞的文化是共通的。蒙古人雖然野蠻,但他們聽得進勸和善言,這大概也是丘處機拒絕金國和大宋的邀請,而不遠萬裏花了兩年功夫跑到阿富汗和成吉思汗見麵的原因吧。

成吉思汗基本是個文盲,但他很尊重文化人,也沒什麽民族和宗教偏見。長春子丘處機不用說了,他在成吉思汗的眼裏就是神仙。耶律楚材作為一個契丹族的漢化知識分子,一直是成吉思汗的助手和軍師。在攻打花刺子模期間,成吉思汗經常聽穆斯林長老給他講解古蘭經,他還經常點頭表示讚同。成吉思汗手下的戰將不僅來自多個民族,而且也信仰各種不同的宗教。比如郭侃就是漢人出身,耶律楚材是契丹人,而臣下們的宗教信仰就更是五花八門。信佛的,信穆斯林的,信薩滿教的,信基督教的都有。蒙哥的母親就是虔誠的基督徒,第三次西征的前鋒統帥怯的不花則是景教信徒,景教屬於基督教的一個門派。

蒙古軍隊中甚至還有信基督教的英國人。美國曆史學家在其研究著作中曾講過在蒙古第二次西征時發生的一件事:

“在與這些蒙古先頭部隊的衝突中,哈布斯堡王朝的軍隊抓獲了一個蒙古軍官,令基督徒們感到愕然和大為吃驚的是,經證實,那個人是一位有文化的三十歲的英格蘭人,他路經聖地巴勒斯坦,在那裏似乎學會了口說和抄寫蒙古語。可以推測,從他的知識水平和來自英格蘭的事實來看,他可能在1215年參與過力圖迫使英格蘭國王約翰簽署“大憲章”的活動。在逃離英格蘭後,麵對被羅馬天主教會除名的窘境,他決定為更加寬容的蒙古人效命,以了卻餘生。一個歐洲人的出現,一個生活在蒙古軍中的原基督徒的出現,清楚地表明,蒙古人屬於人類,不是一個魔鬼部落;然而,在可以弄清蒙古人屯兵維也納城外的神秘使命之前,飽受驚嚇的基督徒們就殺死了這個叛教的英格蘭人。”見《成吉思汗與今日世界之形成》(修訂版)

在蒙哥時期曾發生一件更為意義非凡的事情,我覺得到今天仍然對世人有所啟迪。雖然大部分蒙古人,包括成吉思汗都信仰薩滿教,但蒙古帝國是個宗教信仰自由的國家。當時,很多來自世界各地的各種信仰的人都聚集在哈拉和林,蒙古人對他們一視同仁。可這些教徒之間,尤其是基督徒和穆斯林教徒之間經常爆發論戰,相互譏諷挖苦。為了能讓這些不同信仰的人分出個高下,也能清楚地闡述他們各自的信仰和見解,蒙哥在哈刺和林舉行了一次空前絕後的世界三大教的公開辯論。這個辯論會本應載入史冊,可卻被世界史所忽略。

蒙哥從基督教、穆斯林和佛教徒中各選一人作為裁判,組成仲裁小組。辯論會前各方代表都準備了充分的文字資料。辯論的話題除了不能談論死亡的痛苦這個蒙古人忌諱的話題外,啥都可以成為辯論的主題。於是辯論會涉及了廣泛的話題,如:善與惡、上帝的本性、動物的靈魂、輪回轉世、上帝是否創造了不幸、世界的形成等等。按照蒙古人的習俗,辯論累了的時候,三方都停下來喝點小酒,吃點點心,然後繼續辯論。

可這種關乎信仰的辯論是沒法靠邏輯和語言能使對方心悅誠服的。於是辯論會陷入僵局,加上酒精的作用,首先基督徒開始用高唱聖歌來代替辯論,接著穆斯林以大聲朗誦《古蘭經》來應戰,而佛教徒則全體以靜默打坐來結束辯論。

在信仰自由的蒙古帝國首都,教徒們的辯論是文明和溫和的,可與此同時,信仰基督教的法國國王路易九世正在忙於搜查希伯來文的猶太教書籍,並將它們付之一炬,大約焚毀了一萬兩千份猶太書籍和手稿。演出了一個法國版的焚書鬧劇。為此,路易九世得到教會嘉獎,封他為“聖路易”國王。

其實一神教統治的國家才是最封閉的,中世紀的基督教國家和穆斯林國家都明顯表現出這種封閉性。而像蒙古和中國這樣的東亞世俗國家,沒有歐洲那種宗教束縛,反倒是開明和開放的。自從蒙古風暴席卷歐亞大陸以來,一直到歐洲工業革命,整個歐亞大陸的交流中,東方一直扮演文明輸出國,西方則是吸納國。文藝複興也是得益於東方文明的刺激。當時一些接觸過蒙古人的天主教士們,被東方的世俗文明所震驚,無法想象一個不相信有外來主宰的文明竟然能如此發達和強盛。這是對文藝複興人文主義的一個很強烈的外部刺激。正如美國曆史學家傑克.威澤弗德所說:“1241年的複活節浸潤在硝煙和火藥之中,蒙古人的勝利預示著歐洲封建主義和中世紀的徹底崩潰即將來臨。”

有些人不理解為何我寫歐洲工業革命要從蒙古西征開始寫,那是因為以往的主流世界史都忽略了蒙古西征對歐洲及世界的影響,往往是輕描淡寫地將這一段一筆帶過,好像蒙古的出現隻是偶然出現的一陣風,過後沒有留下痕跡。其實蒙古西征才真正開啟了世界史。以前的阿提拉雖然也被歐洲人稱為上帝的鞭子,但阿提拉與中國是隔絕的,沒給歐洲帶來任何文明。亞曆山大也征服過歐洲和中東,但他的足跡最遠隻到了今天的阿富汗,並沒有與遠在東方的文明古國中國建立起任何聯係。隻有蒙古人開啟了整個歐亞大陸的經濟及文明交流。

而蒙古到了忽必烈時代,其開放性和對中國及世界經濟及文明的交流和融合做出的貢獻更是空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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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tp003 回複 悄悄話 成吉思汗是中國人還是蒙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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