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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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席地而坐》影評:絕望人的絕望之作

(2018-11-24 11:50:44) 下一個

導演胡波自殺後第401天,《大象席地而坐》斬獲第55屆台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影片、最佳改編劇本兩個大獎。在多瑙網站上找到這部影片,花了四個小時看完了。四個小時很長,但卻並沒有覺得枯燥乏味。年輕導演試圖在他的第一部電影,也是最後一部電影中中說盡人和世界的一切關係。人如何看待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似乎是電影作者為自己命運設下的隱喻。如果痛苦和你沒有關係,那麽夢想也和你無關

胡波

電影是根據導演自己寫的小說改編的。畢竟年輕,很難說這部影片很完美或很有創意,最近的獎項可能也是因為他的死,而給予他的安慰吧。能看完這部影片的,也一定是有類似絕望,可恥經曆的人。大多數的人生都是有跌宕的,人生中的絕望感不僅會存在於小人物,大人物也有絕望的時刻。現在的薄熙來,劉強東一定有這樣的感覺!

將近四小時的影片講述了四個主角幾天中的故事:在一個中國北方縣城,高中生韋布被粗暴的父親趕出家門,在學校倒閉的最後一天為朋友打抱不平時將校霸誤傷。韋布的暗戀對象黃玲和已婚的副教導主任曖昧,隻為逃避歇斯底裏的母親,卻被人將兩人廝混的錄像公布於眾。韋布的鄰居老金睡在自家陽台上,在兒子處心積慮勸其去養老院的時候,惟一陪伴他的狗被惡犬咬死。校霸的哥哥於成是一個街頭混混,被心儀對象拒絕,勾搭了最好的朋友的妻子,並目睹朋友跳窗自殺。

這四個人,代表了四種典型的狀態。韋布和黃玲,是那種家庭環境差,父母都混的不好,自己都不知道怎麽生活,更不必說怎麽教育孩子了。孩子本人也沒什麽特別的才能,在青春期,男孩最可能幹的壞事就是犯事兒,女孩最可能幹的壞事就是與性有關的了。於成則是屬於那種被主流社會拋棄的邊緣人,走上了用暴力獲取尊重的道路,也就是黑社會。黑幫片很受歡迎的,但當黑幫並不有趣。前三類是失意的年輕人,而老金屬於失意的老年人。

“大象席地而坐”。一頭失掉尊嚴的龐然大物,紋絲不動地坐在馬戲團,一點不輕盈,甚至有點蠢。可是這個跟電影主人公生活完全沒有關係的場景,卻具有謎一般的魅力。電影中的四個人,不約而同地要去滿洲裏看一頭坐在地上的大象。不知道為什麽導演要用這作為片名,可能是這四個在生活中失去了尊嚴的人,在看到獸中之王也混得這麽沒有尊嚴時,能得到一絲寬慰吧。很多人失意時,老拿失意時的大人物比喻自己,自刎烏江的項羽,走麥城的關公,一樣的道理吧!

對有沒人確切知道《大象》的導演胡波為何自殺,據《深焦》報道,‌‌“胡波四個小時的剪輯版遭到了出品方的抗拒‌‌”,在出品方看來,如此長度是‌‌“反市場、反觀眾‌‌”的,他們建議胡波把影片長度縮減到兩小時之內,否則就將剝奪他的署名權。在攝影師範超看來,這可能就是壓垮胡波的最後一根稻草。

電影中老是出現一些似是而非的哲理句,可惜我不是全能明白它們,比如:

‌‌‌‌“當時我看到一個人在用石頭砸一隻貓,問他為什麽砸,他說砸貓讓他感到很快樂。我本想製止,但是就這麽看著他砸,我也覺得好像快樂起來。‌‌”

‌‌“你哭什麽?跟你有什麽關係?‌‌”

“他不是因為我才跳樓的,所以我不會感到愧疚。‌‌”

‌‌“因為你不見我,所以他死了。都是你的錯。‌‌”

‌‌“學校出了事,最後都會變成我的問題。‌‌”

‌‌“你哭什麽?跟你有什麽關係?‌‌”

‌‌“你到底在難過什麽?難過之後會遇到的麻煩?‌‌”

。。。。。

幾個主角的扮演者都演的不錯,雖然他們目前都是默默無聞的小演員,這部片子也許會成為他們的敲門磚。但估計因為片子本身灰暗,經過金馬獎那個台灣人一鬧,可能不會在大陸公演了。 扮演黃玲的王玉雯的氣質,特別適合於女主角,把一個沒有愛,渴望愛,又不知道如何去追求愛的無知女生刻畫的非常入骨。希望她能紅!

 

和胡波同名小說中的單線人物敘事不同,電影《大象席地而坐》是糅合了眾多內核的一個寓言,年輕導演試圖在他的第一部電影中說盡人和世界的一切關係:和愛人,和家人,和朋友,和動物。電影用一種獨特的語言視覺化了這種關係:極淺的景深將人物隔離在自我被極度壓縮的空間裏,環境則虛化成模糊一片。隻有當人物關係互相牽動,進入(闖入,融入)主角的世界時,‌‌“他者‌‌”才有了較為清晰的麵孔。這種隔離和進入又是通過精心調度的運動長鏡頭實現的:平均七分鍾一場戲,一場戲基本隻有一個長鏡頭。

鏡頭語言強化了影片的壓抑氣氛。人物局促於陰暗狹小的空間,空間之外更是毫無氣息的存在。‌‌“我的世界是一片荒原。‌‌”片中一位被校園惡霸欺辱的學生從韋布身邊走過時念了一句,念詩者的臉仍然沒有進入焦點。《荒原》是美國現代派詩人T·S·艾略特1922年創作的詩歌,百年之後,世界依舊寸草不生。‌‌“

一旦出現麻煩,《大象》中的人物的第一反應就是迅速將自己從中抽離出來。冷感和孤獨互相成就,世界最終成為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荒原。正是這樣一種普遍的孤獨感,而非所謂的中國奇觀,引起了不同文化背景觀眾的共鳴。費比西國際影評人協會(FIPRESCI)此次在柏林電影節的評審之一Teresa Vena 對《大象》評價如下:‌‌“近四小時的運行時間超過了傳統的影院格式,但沒有一分鍾厭倦。電影讓觀眾深入沉浸在一個外部情感世界中,因為這個外部世界提供了使觀眾產生自我認同的接觸點。他以極大的同情心追蹤角色所遭遇的冷漠、忽視、拒絕和暴力,似乎這幾個角色是他自我的幾個分身,用電影對環境進行悲觀的盤點。故事的嚴肅性和悲劇性融於利落而不矯情的對白中。攝像機輪流緊貼每個角色,靜態地捕捉動態。《大象席地而坐》是導演留下的非凡遺作。‌‌”

‌‌成年人可以坦然與惡共處,但胡波的少年氣就在於,他不能。他一直在想他還能做些什麽可以站在惡的另一麵。胡波最初在First創投時解釋,這部作品不是關於絕望,而是關於愛的:‌‌“愛是沉默的行進與犧牲。‌‌”少年的犧牲無法撼動受傷的龐然大物,但他卻用有限的輕盈攪動了那攤渾濁的死水。被父親趕出家門的韋布將唾沫黏在火柴上,再將點燃的火柴拋向狹窄樓道裏低矮的屋簷,屋頂上,蜘蛛一樣張牙舞爪的紋路像一朵朵黑色的花。

《大象席地而坐》在主人公聽到大象叫聲時戛然而止,而小說結尾比電影更加殘酷:‌‌“等我貼著它,看到它那條斷了的後腿……說實話我很想抱著它哭一場,但它用鼻子勾了我一下,力氣真大,然後一腳踩向我的胸口。那幾個動物園的人跑過來的時候,我還能看見他們嘴裏罵著什麽呢。‌‌”

但這已經是電影之外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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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水粉畫 回複 悄悄話 裏麵好多話很打動人。

一旦出現麻煩,《大象》中的人物的第一反應就是迅速將自己從中抽離出來。冷感和孤獨互相成就,世界最終成為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荒原。正是這樣一種普遍的孤獨感,而非所謂的中國奇觀,引起了不同文化背景觀眾的共鳴

想問這句話是你自己寫出來的嗎? 因為沒有看到你引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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