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正文

朗朗是童年缺失的典型案例嗎

(2018-03-06 07:42:49) 下一個

 

鋼琴演奏家朗朗每一位中國人都知道,尤其是有琴童的家庭。我們有2008年朗朗的紀錄片和他的自傳作為媒介,應該說對朗朗的成長之路很熟悉。“藝術家沒有童年”。朗朗的童年和少年時期完全是在嚴格的鋼琴學習中度過的。當他在北京受到打擊,父親氣急敗壞逼迫朗朗自殺的情節,讓不少人感受到他成長過程中的殘酷一麵。甚至於國內有些心理學專業以此當作“童年缺失”的典型案例。

 

一般人看來,朗朗父母對他的教育屬於“破釜沉舟”類型的。剝奪孩子童年快樂的遊戲時間,過於嚴格,給孩子太大的壓力,也沒有選擇的機會。照這樣下去,孩子長大以後一定會出現心理問題。但實際上了,朗朗出名已經10多年了,至今郎朗的人格依然健全,每年雷打不動的100多場演奏會;成立“朗朗國際音樂教育基金”;組織慈善募捐;大力資助音樂教育。我注意到朗朗的一個特點是熱衷於扶持年輕的音樂天才。相比其他的音樂家,我多次見到朗朗投入精力在那些“明日之星”身上。如開設免費的網絡“朗朗鋼琴課”;創建朗朗音樂教室;在街頭向路人演奏並交流經驗;不斷地將有音樂才華的孩子們介紹進大眾的視野,帶進自己的演奏會與朗朗共同演奏(最近的多倫多演奏會上,朗朗又向公眾介紹了一位15歲的天才鋼琴少年)。他這些行為讓我更加認同另一個真相:作為出身於草根的音樂家,朗朗感覺到自己童年被剝奪太多遊戲時間,他投入大量精力到音樂教育與扶植天才少年方麵,目的是為了讓孩子們能夠更快掌握必要的演奏技巧,更順利地走入音樂領域,能夠有更多的時間享受童年。

 

暫時拋開音樂技巧與音樂素養不談,相對於東方文化含蓄的內涵來說,郎朗的演奏顯得有些與眾不同。他現場演奏的動作、表情、發型、服飾在一些人眼中顯得誇張,對此很介意。文化上的差別,在很多老外眼中的朗朗很有個人魅力,他們覺得郎朗的形象陽光、熱情、有激情。這大概也是中國人走入國際化過程中所要付出的代價之一吧。

 

作者保留版權

 

以下節選自朗朗自傳

 

那一次,父親和我得頂著雷暴和沙塵暴,騎車去發脾氣教授的琴房。雖然我穿著黃雨衣,每次自行車騎過一個水坑,水就會濺得我滿身滿臉。等我們到達的時候,我渾身濕透了,髒兮兮地,父親也一樣。我們在冷風中直打哆嗦,但發脾氣教授並沒有問我們需不需要毛巾。父親說,「教授,如果您讓我們把身上弄乾,郎朗就可以開始彈琴了。」

 

「沒這個必要了,」她說,她的聲音比冰還要冷。

 

父親問,「為什麽?」

 

「我已經決定不再教你兒子了。」

 

我感到淚水盈滿了眼眶。我看到父親的眼圈也變紅了。

 

他說,「這我不明白。我的兒子是個天才,」「大多數學鋼琴的孩子的父母,都認為自己的子女是天才,但絕大多數孩子都不是。郎國任,你的兒子不僅離天才差距太遠,他連進音樂學院的資格都沒有。我想他恐怕是無可救藥了。」

 

父親爭辯說,「但是教授,他贏過比賽,報上有關於他的各種報導。在瀋陽他很出名。」

 

「瀋陽不是北京。」

 

「您一定得再考慮一下,教授。我們全部的賭注都押在這孩子的才華上了。我放棄我的好工作,到這兒來住在一間小破房裏,就是為了讓您教他。」

 

「郎國任,對不起,我主意已定。」

 

我們走出來時,渾身仍然濕淋淋的。我們又走進了雨中。我抱著父親的腰,騎車回到公寓。一路上,我哭個不停。我做為音樂家的生命就此毀滅了。我的未來崩潰了。當父親跨下車時,我看不出他臉上流的是雨水還是淚水。那也無關緊要了。什麽事都不再重要了。

 

父親完全失去了控製。在我生命的頭一回,我感覺到他是一籌莫展了。我沒了老師,沒了準備音樂學院考試的途徑,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這個現實。在這個巨大、無情的城市裏,我們無親無故,失去了方向。

 

我唯一的安慰是我上的那所小學的合唱團。合唱團的指揮請我擔任鋼琴伴奏,我特別喜歡伴奏,因為合唱團的小孩都誇獎我的演奏。在我生活中很淒慘的那段時光,我覺得沒人欣賞我,也覺得自己沒有才華,隻有合唱團是我生活中唯一的光。

 

在發脾氣教授拒絕教我的第二天早晨,父親提前一個小時叫醒了我。

 

他說,「我想要你每天上學前多練一小時的琴,每天放學後再多練一小時。你三點回家後,一直要練到六點,而不是五點,」我覺得那毫無意義。我練琴為了誰呢?但父親此刻的心境是容不得我有任何質疑的。在他的眼睛裏有一份我以前沒有見過的瘋狂。

 

他說,「你一定得像活不過明天那樣地練琴。你必需練到每個人都能看到,沒有人有理由拒絕你,你是第一名,永遠會是第一名。」

 

那天合唱團排練的時候,我試圖忘記發脾氣教授,還有父親不正常的情緒。老師對我的表現多有褒獎,但她覺得合唱團還需要再花點工夫,於是把排練時間延長了一個半小時。我知道如果不能在三點鍾開始練琴,父親會生氣,但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排練結束後,我快步走回家去。在我快走到樓門口時,看見父親從我們家十一層的陽台上探身往外看。他聲嘶力竭地喊叫著。

 

「你上哪兒去了?你這個沒信用的傢夥。你把自己的生活毀了。你把我們所有人的生活都毀了。」他的聲音尖銳而又狂野。父親以前也吼過我,但從來沒像這樣。他聽起來真像是瘋了。等我進了房門後,他對我的攻擊就更厲害了。

 

「你耽誤了兩個小時的練習,這兩個小時你永遠也找不回來了,」他叫嚷道,「什麽都太晚了,一切都毀了。」

 

我說,「這不是我的錯。老師要我留下來排練……。」

 

「你是個騙子,你是個懶蟲。你太不像話了。你沒理由再活下去了,一點理由都沒有。」

 

「您在說些什麽啊?」

 

「你不能灰頭土臉地回到瀋陽,」他狂喊道,「人人都會知道你沒考進音樂學院,人人都會知道你的老師不要你了,死是唯一的出路。」父親的吼叫愈來愈響,愈來愈歇斯底裏。「我為了你放棄我的工作,放棄了我的生活。你媽為了你拚命幹活,勒緊褲腰帶過日子,每個人都指望著你,你倒好,回來這麽晚。老師不要你了,你還不練琴,你還不照我說的去做。你真的沒理由再活下去了。隻有死才能解決問題。這樣對我們倆都更好。首先你死,然後我死。」

 

在我生命中頭一次,感到了對父親深深的仇恨。我開始詛咒他。

 

「吃了這些藥片,」他邊說,邊遞給我一個藥瓶。我後來才知道瓶裏裝的是藥性很強的抗生素。「現在就把裏麵三十片藥片全吞下。吞下去,你就會死,一切都會結束。」

 

我跑到陽台上,想要躲開他。

 

他尖叫道,「如果你不吞藥片,那就跳樓,現在就跳下去。」他向我跑過來,我開始使勁踢他。我以前從沒有過這樣狂暴的行為,但我害怕他會把我從陽台上扔下去。在那一刻,我感到他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我央求道,「停一停,你這是瘋了,我不想死。」

 

從小到大父親一直教我不惜一切代價保護我的雙手,但此刻我開始以拳頭擊打牆壁。我想要把雙手砸成肉泥,把每根骨頭都砸斷。

 

父親叫道,「停下來。」

 

我也大聲叫道,「我恨我的手。我恨你。我恨鋼琴。如果不是鋼琴,這些事都不會發生。鋼琴讓你發瘋,鋼琴讓你想要殺死我。我恨這一切。」

 

他跑過來,摟住我,開始哽咽起來。「停下來。」他不斷地重複著,一邊把我抱進懷裏。他說,「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對不住你。但是你不能傷了你的手。」他親吻了我的手指,親吻了我的臉頰,但我還是不停地詛咒他、踢他。

 

他說,「兒子,我不想要你死。我隻想要你練琴。」

 

我邊哭邊說,「我恨你。我再也不會練琴了。隻要我活著,我就永遠不會再碰鋼琴。」

 

再也不練琴。

 

再也不看鋼琴一眼。

 

再也不和父親說話。

 

再也不看父親一眼。

 

再也不原諒他。

 

再也不停止恨他。每小時每分每秒都恨他。恨他想讓我死。恨他不相信我。恨他不相信發脾氣教授是個騙子。恨他讓我恨鋼琴,因為打從我有記憶起,打從我看到湯姆越過琴鍵追逐傑瑞,打從我第一回聽到那美妙的音符、旋律、和弦、和聲,聽到音樂的魔力,我就一直熱愛著鋼琴。

 

一切都完了。

 

如今沒有美感。沒有音樂。如今什麽都沒有了。

 

如今我隻是一個沒有夢想的小孩,在一座陌生的城市上學,和他痛恨的父親住在一起。

 

我連看一眼父親都不願意。晚上,他照常為我炒味如嚼蠟的蔬菜,我吃的時候會轉過身去,背對著他。當他問我問題時,我不回答。他也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愧,在公寓裏大多時候沉默無語,但這一點也打動不了我。他的道歉對我沒有任何意義。我無法原諒他。

 

有時候,他會說,「郎朗,你得重新開始練琴了。你在浪費時間,你會把學的東西全忘光的。」但是他的話語已經失去了權威。他知道無法逼迫我練琴;他為那天失去理智感到極度內疚,極度丟臉。

 

我已經失去了任何彈琴的動力。我甚至停止了合唱團伴奏。

 

小學合唱團的指揮問我,「你為什麽不彈琴了呢?」

 

我向她解釋,「我父親……」

 

老師敦促我說,「你繼續說啊。」

 

我說,「唉,也沒什麽。」

 

她堅持說,「一定是有什麽。要不然,你怎麽會前一天還伴奏得好好的,第二天就突然不彈了。發生什麽事了?」

 

我想向她傾訴發生的一切,但我不想告訴她父親因為我回家晚了要我跳樓,要我服藥自殺,所以我保持沉默。那天晚上,我回到家裏,放下書本,大哭了一場。

 

父親又可憐又可嫌地央求道,「你今天可以開始練琴嗎?」我沒有理睬他。

 

幾個星期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然後是兩個月,然後是三個月。

 

我沒辦法打電話給母親,因為家裏沒安裝電話。我迫不及待地等著她來看我們,但她工作脫不了身。我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她把我從父親身邊帶走,但他說絕對不可能。那今後的路,何去何從呢??如果我再也不彈鋼琴,甚至不報考音樂學院,那留在北京還有什麽意義呢?活著又有什麽意義呢?

 

我的情緒變得極其壓抑。也許父親之前沒說錯,也許還不如死了好。那時我已經開始惦念著鋼琴─沒有音樂的生活對我毫無意義。我會在腦袋裏聽到音樂,心中急切地想要去彈那音樂。

 

常常,彈琴是唯一可以安慰我的東西。但是我仍然無法鼓足勇氣坐到琴凳上。一想到練琴,我就想到父親粗暴的行為。而且,彈琴會讓父親感到高興。我想要折磨他。

 

我陷身地獄,動彈不得。

 

春天過去,夏天來了。因為我沒在練琴,時間很充裕。我會自己出去散步。有時候,我會在一處蔬菜市場停留,用父親給我的零用錢買一顆梨或桃子。六月的一天,我走過菜市場,在一車西瓜前麵停了下來,開始拿起一顆西瓜來敲一敲,看它是否熟了。

 

賣水果的小販說,「你的彈法和別人不一樣。大多數人都拿著西瓜戳來戳去,你拿著西瓜,就好像它是一件樂器。」

 

「我從前彈鋼琴。」

 

他問道,「從前?你年紀這麽小,怎麽就退休了?」

 

我回答說,「我現在不彈了。」

 

「那太可惜了。我可以想像你彈得很好。」

 

「我有個老師,她說我沒天分。」

 

賣西瓜的人說,「誰說的,老師也是人,也和我們其他人一樣,都會犯錯。你叫什麽名字?」

 

「郎朗。」

 

「這名字很好聽。」

 

我問道,「您叫什麽名字?」

 

「我姓韓。」

 

老韓比父親年輕一些。他練武術練了很多年,身體結實健壯。因為多年在田裏幹活,皮膚曬得黑黝黝的。他的雙眼溫暖而誠實。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一家都是種田的,他有個兒子和我一般大。他把妻子和兒子留在鄉下,自己和哥哥來到北京謀生。因為他為人和善,我對他敞開了心扉。我告訴他我母親從前做的菜,還有母親仍留在瀋陽。事實上,因為我需要有人傾訴,所以把我全部的故事都講給他聽。

 

我講完後,他說,「你鋼琴一定彈得非常好,不然你父親和母親不會做出這麽大的犧牲。這說明他們相信你能成為第一名。」

 

我說,「我是第零名。我現在什麽名次都沒有了。」

 

老韓堅持說,「我相信你會成為第一名。現在隻是因為你很傷心。我們都有傷心的時候。但我想這個大西瓜會讓你開心起來的。你吃西瓜的時候,我希望你能想點高興的事。」

 

我告訴老韓我沒錢買一整顆西瓜。他對我說,這西瓜是非賣品。

 

他說,「我留著它,就是為了送給一個優秀的音樂家。你練琴練了那麽長時間,練得那麽辛苦,這是給你的獎賞。這就是你的獎品。」

 

「但你從來沒聽我彈過琴。」

 

他說,「在我的想像中,我已經聽過你彈琴了。我的想像力很豐富。拿著這顆西瓜,帶著我的祝福,告訴你父親,他有一個值得他驕傲的兒子。」

 

我抱著西瓜走回公寓。自從我們之間的冷戰開始,我第一次和父親講了話。我想要告訴他老韓的故事。

 

父親說,「聽上去他像個好人。以後我得從他那兒買蔬菜了。」

 

第二天,父親拎著裝滿水果蔬菜的購物袋回到家。他說,「我告訴老韓我是你父親,他像對待一位重要人物般地對待我。他給我裝上最好的蔬菜,還打了折扣。郎朗,你沒說錯,他是個好人。」

 

不到一個星期,父親就把老韓請到了我們狹小的公寓。老韓給我們燒了一桌可口的飯菜。從此,老韓成了我們家的一員,我管他叫二叔。他隨和的脾氣大大紓解了父親和我之間的緊張氣氛。有二叔在,我不再覺得憤怒。父親終於有一個他可以說話的人了,我也一樣。

 

然而,儘管有二叔製造的一團和氣,我仍然堅持不再練琴。當二叔要我隻為他彈上幾首,我說,「二叔,我很想向您示範我怎麽彈琴,但我已經不是個鋼琴家了。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子。」

 

他說,「我懂。我有耐心,我可以等到你願意再彈的那一天。」

 

「我永遠不會願意再彈。」

 

他說,「郎朗,好孩子,永遠可是很長很長的時間。」

 

又過去了三、四個星期。二叔常來,也經常要我彈琴,但我都回絕了。當我看著立在鋼琴上的樂譜,我可以看到小老鼠在紙上咬出的洞,每一頁上頭都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灰塵。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不久,一個鄰居來串門子。這個鄰居曾對我彈琴發出的聲響大發牢騷;事實上,他是所有鄰居中抱怨得最厲害的。有一次,深夜了,我還在奮力敲打琴鍵,他還朝我們的窗子扔石頭。叫警察來我們家的也是他。

 

他站在我們的過道上,父親問他,「又怎麽啦?不可能吵到你了吧。我兒子已經不彈琴了。」

 

「我就是為這個而來的。」

 

父親說,「這我就不懂了。」

 

「他彈琴還真幫了我。」

 

「我以為他彈琴快把你逼瘋了。」

 

「我以前也這麽想。我有精神官能症,醫師用中藥幫我調理。我先前以為你兒子彈琴讓我的病情更嚴重,所以我才對他又喊又罵。可我需要你兒子重新彈琴。」

 

「什麽?這我可搞糊塗了。他彈琴不是影響你的神經嗎?」

 

「後來我才發現,他彈琴實際上對我的神經有好處。從前我總是抱怨,要他停止彈琴,他總是不肯。但是過了一陣子,他彈的琴好像對我的神經發生了作用。他的音樂讓我心平氣和。我哆嗦的雙手不再發顫。我不再像以前那樣容易受驚。自從他停下來,我的各種神經毛病又回來了。我的手比以前抖得更厲害了。我需要他繼續彈琴。」

 

我在房子裏麵向他提議,「也許你可以買一部錄音機。」

 

那個鄰居說,「我買不起音響。但你的琴聲是免費的。你彈的琴聲是給我們大家的一份禮物。我能問一問你為什麽不彈了嗎?」

 

父親開始解釋,但又停了下來。最後,他說,「郎朗可以告訴你原因。」

 

我試了,但沒法做到。那個故事太過痛苦。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