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樊振山最近心情特別不好。這倒不是因為小靜的病情,他還不知道小靜的診斷結果。上周在學校被幾個紈絝子弟奚落,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接近極限的挑戰。要不是別人阻攔,他差點跟人打起來了。
他在班裏個不是最高的,但身體可能是最結實的。由於學習不好,他平常總是寡言少語。進入這個學校好幾年了,振山也沒有什麽像樣的好朋友。他覺得這裏的人都特別的勢利,狡猾,沒有什麽人情味。每一個同學家裏好像都很有背景,說話辦事一個比一個牛。他懷念那個西北小城。那裏的人與人之間要簡單多了。吵一架,罵一通,甚至打一架也沒有關係,朋友還是朋友。他懷念那兒的藍天白雲,他甚至留戀那兒的冰天雪地。他覺得那裏幹淨,無論是環境還是人心。
振山明顯的感覺到父親最近情緒也不好。回北京之前,他在那兒是一團之長,一呼百應。在那麽一個邊疆小城,他那麽一個團長,可不謂不神氣。到了北京,父親簡直是威風掃地。當初對人吆三嗬四的大團長,現在每天得在人麵前低頭哈腰。他就是那麽一句安慰自己的話: “要不是為你小子我至於這樣嗎?!”
“這一切好像都是我的罪過。”振山在心裏嘀咕著。想起父母做的一切犧牲都是為了自己,振山平常很少和爸媽頂嘴。昨天還是沒忍住,要不是他跑的快,父親那一棒子非打得他頭破血流。最後在媽媽的勸說下,他還是向爸爸道了遣,算是暫時平息了家裏的一場戰火,可振山自己卻偷偷的哭了一夜。
振山向媽媽要求說想今年暑假回西北去看看小時候的一幫好朋友,也想看看那個自己從小生長的地方。爸爸開始不同意。說明年你就要高考了,你要集中精力好好複習功課。還是媽媽能夠理解兒子的心情: “咱們不待很久,就一個星期。複習功課也需要勞逸結合嘛!”
“那好吧!我何嚐不想啊!”
那一年暑假他們一家三口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情回到了闊別六年多的邊疆小城。人就是這樣,不管環境多麽艱苦,你在那兒付出了時光,那兒就變成你生命不開分割的一部分。無論你走的多遠,離開了多久,你都無法把它徹底忘記。
對振山來說,那是他大半的人生。一出生,麵對的就是那兒的山山水水,那兒的冰天雪地,那兒的羊群草地,那兒的藍天白雲。還有伴隨自己成長一群小夥伴。他並沒有覺得那兒有什麽不好,也沒有想到過要離開那裏。而父母是把他們的青春留在了那裏。帶著二十出頭的年華而來,不惑之年而去。那是他們人生最好的歲月。
回到西北小城的頭一個晚上,是爸爸的老戰友們為他們接風洗塵。一幫鋼鐵漢子在一起抱頭痛哭,慷慨激昂。爸爸喝醉了。那一天他喝了很多酒,就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哭的淋漓盡致,歇斯底裏。媽媽隻顧在旁邊擦眼淚,手不時的拍拍爸爸的肩膀。
第二天晚上輪到振山哭了。那些小哥們每人上來先給他一拳,然後大家抱在一起哭的死去活來。幾年不見,大家都都長成大小夥子了。他們商量好第二天帶振山一起去打黃羊,晚上就一起烤全羊。那天晚上他們聊了很晚很晚,一直到淩晨三點多才各自在沙發裏迷迷糊糊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