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個減肥的年代,很多年輕人可能根本無法體會到,30多年前的神州大地,居然有一個全民渴望肥肉的時代。時到如今,那種醬嘖嘖,甜滋滋,紅撲撲,香噴噴,油吱吱,用五花肉做成的紅燒肉依然是本貓的最愛。
在那個年代,小菜有沒有“油水”,小菜的“油水”足不足,是一個家庭生活水平及其重要的指標。“油水”在那個時代,是一個令人神往的詞,是大詞,是感歎詞。特別是對於像本貓這種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來說,無論是搖搖晃晃地走在農場塵土飛揚的出工路上,還是身體扁扁地躺在宿舍裏的木板床上,心裏想著的,就是流淌的油水,那是一種對枯腸焦胃的滋潤。那時,對於人們來說,肥肉就是花朵,就是詩歌,就是陽光。肥肉就是向往,就是膜拜,就是歌唱的對象!
那時,人們對肉的盼望是全心全意的,是專注的,甚至是虔誠的。“五一”,“十一”,“春節”,在敲定了下一次吃肉的日子之後,就會日以繼夜地死死的記住這個日子,一寸時間一寸時間地在心中數著。告訴自己還剩多少天,就要到吃肉的日子了。
在那個時候,肥肉就顯得彌足珍貴了,因為花同樣的錢,瘦肉解決缺油的能力就遠不及肥肉。隻有肥肉才具有鎮壓饞涎的威力,肥肉的殺傷力,是那個時代公認的。厚厚的肥膘,像玉,羊脂玉,十分晶瑩,像下了很久之後已經變得十分幹淨的雪。凝脂,是用來形容美人的,而凝脂其實就是冷卻下來的肥油,而肥肉是可以煉成肥油的。先把肥肉熬成肥油,等肥油冷卻下來,就是凝脂,就成了最令人神往的美質。
在當時的菜市場裏,一個賣肉的人在社會上是有很高位置的。人們得奉承他,巴結他,得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臉色。你要是讓他厭煩了,惱火了,憤怒了,從此就很難再吃到好肉了。所謂的好肉,就是肥肉多瘦肉少的那種肉,厚厚的一長條肥肉上,隻有矮矮的一溜瘦肉,七分白三分紅,很漂亮。在那個時代,肥肉就是美。
在那個年代,土地是幹焦焦的,腸胃是幹焦焦的,心情是幹焦焦的,甚至連靈魂都幹焦焦的,像深秋時大風中胡亂滾動著的枯葉,它們互相摩擦,發出同樣幹焦焦的聲音。那時的天是幹焦焦的,風是幹焦焦的,空氣是幹焦焦的,甚至連雨都是幹焦焦的。那是一個正在被風化的世界,一切都已成幹土,隻要一揉搓,就立即變成隨風飄去的粉塵。
隻有,當把肥肉吃到了嘴裏,那等待多時的,唯有肥肉獨有的油香,立即放射至你的全身,乃至你的靈魂。你,一塊幾乎幹涸的土地,在甘霖中複蘇,並陶醉。就像一隻帆船懶洋洋地停在風平浪靜的水麵上,沒有了前行的心思,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已獲得,什麽樣的風景都已見過,心滿意足了。
如今肥肉成了讓人討厭的東西,連豬的品種都在改良,改良成隻長瘦肉不長肥肉的豬。然而,吃這種沒有油香的豬肉總是讓人得不到真正的享受,不吃也罷。在這減肥的年代,不知道還有多少人留著這樣的記憶,當年的一碗豬油蛋炒飯,不再需要其他菜肴,吃起來就如山珍海味哈!俱往矣,問肥肉豬油,尚喜食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