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鎖定我童年時光的小鎮,也讓是一個我即使在美國生活多年還會呈現樸素真實和簡單的印模。這個基框,在成年後,我會自覺不自居地加上一些花裏胡哨的東西,但層層剝開之後,還是一個簡單樸素和真實的小鎮的人質。估計是年紀漸大的原因,我最近時時想起它。
搬到板棍時,我才是六歲,是從一個叫北江的鄉搬過去的。北江是大隊,而板棍是公社。當我得知我們要在公社裏居住,心花怒放,澎湃激昂。一想到那裏竟然有條街,一條鋪著青磚的街道,我簡直就是從鹽湖城搬到紐約,從寧明到北京的感覺。其實北江和板棍在1933年就已經同化分為鄉,但是在我眼裏板棍無異於北京,是因為它竟然有街。很多小時候多喜怒哀樂,鄉裏民情都在那裏演繹著。
現在回想起來畫麵感最強的是 ——夏天的裏街道的夜晚。
當時由於不允許自由貿易,除了早上喧鬧的幾個小時,中國街道大都是寂靜的,板棍也是如此。不同其他街道,傍晚一呈現,板棍街道也開始陸陸續續地喧鬧起來,隨著夜幕降臨,涼席也幾乎鋪滿青磚的街道,精彩的戲劇也在這裏上演著:小屁孩們的遊擊戰,捉迷藏;媽媽拿著大蒲扇拍打著出氣包,也不管孩子對錯,讓自己的氣消了才是正理;夫妻倆那兩敵對戰的二人轉,圍觀著一大堆男女老少;躺在青磚的涼席上翹著二郎腿自娛地卡歌自嗨者,這些都不太吸引我,讓我入迷的是盲人的按摩那拍打著吸引人的節奏,昏暗光線裏的挑針,拔罐。就些就像一個個魔幻的技藝,三下兩下,就可以看到剛才還病懨懨的一個人,頓時精神百倍,讓我無法不著迷。我會哀求按摩師傅也讓我敲打兩下節奏,以至於現在看到這些沒有節奏的按摩都覺得是假貨。更讓我百思不解的是,為啥什麽問題,街上的娘姐,用一根縫衣針,把身體裏的線挑出來就會好了呢?我也曾試手過幾次,以為是身體裏的線腳亂了,把亂線挑出來就好了。現在真是好後悔當時沒有好好深究。記得有一個肺癆的病人,幾乎每一個星期有幾天都會讓一個住在街道上的娘姐幫做挑針治療,我自告奮勇地幫拿燈,蹲在旁邊,看著挑娘仔細地觀察身體,尋找身體的絲線,一個小突點,甚至沒有凸點,一針下去,慢慢地挑,有的線很短,有的很長,短的像我眼睛周圍那幾乎看不見的睫毛,長的會超過一寸,前後上下,挑挑檢檢,半個小時後,肺癆患者,也不咳嗽了,精神著講一些有邊沒邊的碎話,那個時候知道也是我回家的時間了,可我還是依依不舍,亟待著這個肺癆病人再現一次咳嗽。這樣的情節,在夏天的板棍街道上重複地上演著。而我現在想起來就像重新過了一次童年, 板棍——我生命的童年,願它還如我心中般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