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道和我的幾個病人的故事

 

要過年了，很多人又要千裏兼程地往父母家趕，尋找年的感覺？還是盡孝？二者兼之吧，恐怕盡孝的還是多一些。中國的孝道，在經曆建國的洗禮和文化大革命的清潔，現在已經被濃縮成一年幾次節日的回訪。父母年邁多病的孤寂的生活，在望眼欲穿的思念裏，被這僅有的幾天充斥著。食物和高談闊論，取代了親情，或者說親情被食物和高談闊論表達著。年過了，節散了，他們又開始了365天的孤寂和盼望。中國的文明，已經丟失了最美的部分。來美國之前，聽到的都是美國人薄情，他們隻是享受著自己的生活。來了之後，得到的信息還是美國人自私，無情，兄弟姐妹老死不相來往，父母死了都沒有人知道。這是真的嗎？我們得到這些信息到底是真的嗎？我不想反駁，因為我知道這是存在的。在這，我想要做的是，在過年之際，和你們分享一下我的幾個病人孝敬父母的故事。

病人A: 可以說是我第一個病人。這個病人出生時是早產兒，而且是脊椎畸形，心髒畸形。所以出生後就沒有和醫院脫離過關係。而且有數不清的各種顏色的藥，讓他感覺藥就像是零食。就這樣的一個生命，長大後的他卻成了航空母艦的一員。他的父母就他這麽一個孩子，很早的時候爸爸就過世了，剩下媽媽。從部隊退役後，不管媽媽想搬去那個城市，他都成了前鋒隊員。找好地方，安頓下來，就把媽媽接來。20年前，70多歲的媽媽要來佛羅裏達生活，他便辭掉在紐約收入很高的金融的工作，義無反顧地來到了佛州。隨著年老的媽媽一天天地虛弱，他又辭掉福利可觀的工作，專心地陪伴媽媽。精瘦的他184的個才117榜，哪怕是胖了一磅也開心得好像得到了黃金，加上由於手術，腿腳也嚴重有問題。看，就這樣的一個人，晚年的媽媽，吃喝拉撒都是他一手打理，不假他手。特別是臨過世時，媽媽基本是動不了，每天他都會幫媽媽洗澡，放媽媽到推車裏推媽媽去散步。因為媽媽他還堅守著對媽媽好才能交往結婚的信條。媽媽92歲過世，他也累出了很多毛病，當然也沒有女友和老婆。問他為啥不請一個人照顧媽媽，他過他自己的生活。他說：別人沒有像我對我媽那麽好，我媽媽非常愛我，我不能讓她生活中沒有我，沒有我的愛，因為那是媽媽最需要的。因為媽媽需要，可以奉獻出自己的生活，這樣孝道，讓我倍感崇敬。

病人B，一個浪漫的，風花雪月的音樂人或者說藝術家，年輕的時候搞音樂，唱歌，畫畫和交女孩。可是有一天爸爸過世了，他便收心收體地回到媽媽的身邊，專心服侍媽媽。媽媽已經開始有點老人癡呆了，他用盡全部的力量來保住兩處房子隻為了讓留著媽媽的記憶。冬天帶媽媽來南方過冬，夏天回北方生活。他談了一個女朋友，應該是一個富婆，每年都會從德國來這裏過冬。他們同一個小區，已經交往了5年了。去年冬天，他們關係出現了危機。女朋友希望他能有多一點的時間陪陪她，而他說，不可以！因為他媽媽越來越離不開他。想約會？來他家，要看電影出去吃飯？帶上媽媽。媽媽要回家不管電影到哪裏，為了媽媽，肯定是要離開。吃飯時更是為媽媽擦嘴遞茶。女朋友哭鬧，他便對她說：非常抱歉，我很愛你，但是我媽媽需要我，我不能不管她。這樣的一種付出，隻是為了讓那個把自己生命帶來這個這個世界的人，有一個溫暖的歸屬。對於他來說，這比他的浪漫，他的婚姻，他的生活更重要。這樣的付出，於他不是孝道，而是愛和責任。

病人C；第一次他來到我的門診，隻是說：我很累，我希望我能感到舒服（ I want  to feel good）從每次治療的三言兩語裏，我知道了：他爸爸過世了，媽媽今年90歲了，媽媽有兩個孩子。哥哥在外州，他和妻子住的離媽媽不遠。媽媽是一個非常暖心的獨立的媽媽。他說：她有最美麗的微笑. 有一天他氣色狼狽地走進來，躺在治療床上，告訴我，她媽媽上個星期又摔到了，現在在醫院，還好馬上要出院了。他這段時間一直動員媽媽搬來和他們住，可是媽媽都沒有答應。他就是為這件事煩惱著。再有一天，他進來開心地說：媽媽終於要搬來和我們住了。每次都有不同的消息：媽媽的房子準備好了;媽媽這個周末要搬過來了;媽媽開始喜歡我的家了；媽媽每天有點煩躁，她覺得還是她的家更好；媽媽說我可以來做治療，因為她可以自己在家，等等等等。最大的抱怨：醫生我這個星期過得非常難，很累。我媽媽非常非常的好，可是我確實很累，但是我知道在你這裏我總的到最好的休整。我從他的氣色，他的情緒，他的狀況，知道他已經非常非常地盡力去做了。照顧著媽媽，孝順，他不得不減少他的治療時間，縮短聖誕假期，每天不會離開媽媽超過2個小時，做飯給媽媽吃的，陪媽媽打牌，推媽媽散步等等等等，一點一滴地展現出來。沒有語言，隻有行動，想讓媽媽生活的更舒服更安然的行動。孝道，於他不是美麗的，而是每天都會和自己的欲望所做的增紮。他放棄自己的舒適，他的工作，他的生活，隻為給媽媽一個陪伴。這種孝道，不是偉大兩個字就能把全部的內容概括出來。除了敬仰他之外，我無語麵對。

之所以把些故事寫出來，不是為了感動，而是為了思考: 麵對那個把我們帶來這個世界的年老的親人，我們如何做才是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