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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讀紅樓2 賈環

(2021-08-29 08:25:00) 下一個
賈環在一般的印象裏,就是猥瑣愚蠢可恨。這裏從細節提供另一個角度,看看他生活的處境是怎麽樣的。賈環在紅樓裏篇幅不多,常常是陪襯,大家一起吟詩玩耍喝酒聽戲的情景他幾乎不曾出現過。第一個作為主角的是耍賴事件。

因賈環也過來玩。正遇見寶釵、香菱、鶯兒三個趕圍棋作耍,賈環見了也要玩。寶釵素日看他也如寶玉,並沒他意,今兒聽他要玩,讓他上來,坐在一處玩。一注十個錢。頭一回,自己贏了,心中十分喜歡。誰知後來接連輸了幾盤,就有些著急。趕著這盤正該自己擲骰子,若擲個七點便贏了,若擲個六點也該贏,擲個三點就輸了。因拿起骰子來狠命一擲,一個坐定了二,那一個亂轉。鶯兒拍著手兒叫“麽!”賈環便瞪著眼,“六!”“七!”“八!”混叫。那骰子偏生轉出麽來。賈環急了,伸手便抓起骰子來,就要拿錢,說是個四點。鶯兒便說:“明明是個麽!”寶釵見賈環急了,便瞅了鶯兒一眼,說道:“越大越沒規矩!難道爺們還賴你?還不放下錢來呢。”
看一下丫鬟鶯兒的態度。這裏不能用現代的思維看待古人。丫鬟陪主子玩,應該哄主子開心,而不是公平競爭。大家陪老太太打牌,連鳳姐不都是想著法子讓老太太贏,還不能做的太露骨麽。鶯兒和賈環的地位差別,是主仆之別,尊卑之別。鳳姐和老太太都是主子,地位差別在輩分。所以可以粗略地做個類比,來說明為什麽鶯兒的做法是逾矩,非常不恰當。

鶯兒滿心委屈,見姑娘說,不敢出聲,隻得放下錢來,口內嘟囔說:“一個做爺的,還賴我們這幾個錢,連我也瞧不起!前兒和寶二爺玩,他輸了那些也沒著急,下剩的錢還是幾個小丫頭子們一搶,他一笑就罷了。”寶釵不等說完,連忙喝住了。賈環道:“我拿什麽比寶玉?你們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負我不是太太養的!”說著便哭。寶釵忙勸他:“好兄弟,快別說這話,人家笑話。”又罵鶯兒。

這裏再看寶釵的態度。雖寫‘不等說完,連忙喝住了’。鶯兒一大段戳賈環心窩子的話已經都說出來了。真有心要攔,剛說到‘一個做爺的,還賴我們這幾個錢’,就應該喝止她。

另外,細品她勸賈環的話,“別說這話,人家笑話”。這是勸慰麽?真要勸慰,應該說‘沒有,你們是兄弟,大家看待你和寶玉是一樣的,’。 寶釵所謂的勸解等於坐實了賈環的感受和想法,‘大家都喜歡寶玉不喜歡我,因為我不是太太養的,而這是我無法改變的事實。我再怎麽聽話爭氣,也沒有用。我的出身決定了我不受眾人待見的地位’。賈環那時候還是個小孩子,但是他已經深切地體會到了和哥哥待遇的不同,不公平。他不能理解,覺得委屈,隻能靠大哭來發泄,而大家對他的勸慰是‘對,就是這麽不公平,但是你不能抱怨,不能說,說出來大家會更不喜歡你。’

這樣的差別待遇,對哪個小孩子都是不可承受之重。賈環不是個可憐人麽。 

更雪上加霜的是,他的母親也不能給他安慰。趙姨娘完全可以鼓勵他發奮圖強,讓別人不敢小看,但是她說的是

“誰叫你上高台盤了?下流沒臉的東西!那裏玩不得?誰叫你跑了去討這沒意思?”

鳳姐繼續添油加醋,

“你也是個沒性氣的東西呦!時常說給你:要吃,要喝,要玩,你愛和那個姐姐妹妹哥哥嫂子玩,就和那個玩。你總不聽我的話,倒叫這些人教的你歪心邪意、狐媚魘道的。自己又不尊重,要往下流裏走,安著壞心,還隻怨人家偏心呢。輸了幾個錢,就這麽個樣兒!”“你明兒再這麽狐媚子,我先打了你,再叫人告訴學裏,皮不揭了你的!為你這不尊貴,你哥哥恨得牙癢癢,不是我攔著,窩心腳把你的腸子還窩出來呢!”

鳳姐這根本不是教育,隻是借此訓斥揚威。小孩子應該鼓勵,正向引導,而不是反複地強調你是個壞孩子。如果從小不斷有人說你是個壞孩子,沒救了,你會不會破罐子破摔一蹶不振。小孩子玩遊戲耍賴,是很平常的事,幾乎每個孩子童年都有過,怎麽就是‘不尊重,下流,安著壞心’了,至於麽。

賈環對不公的呐喊,也就這麽一次。以後他大了,就知道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做個社會人,有著所謂的高情商了。

紅樓裏的女兒們個個命運悲慘,男人也一樣。賈環也是個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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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yueli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spot321' 的評論 : 謝謝。小時候看到的都是愛情,閱曆漸長才能讀出來更深的東西。
yueli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jianchi9090' 的評論 : 謝謝。所以是曠世流傳的佳作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這樣精讀令人佩服!
jianchi9090 回複 悄悄話 喜歡,所以說一把心酸淚,各個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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