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著淅淅瀝瀝春雨的夜晚,再讀豐子愷先生的散文《送阿寶出黃金歲月》,不禁浮想聯翩,悠悠思緒飄向許多年前的江南水鄉和東瀛鄰邦。。。
我的女兒生長在西子湖畔,從牙牙學語,匍匐學步,到奔跑攀爬,嘻笑玩耍,天真爛漫得叫我們隻想讓她無憂無慮地擁有快樂的童年,不願強行要她學這學那。當其他同齡孩子忙著穿梭於各種啟蒙學習班的時候,每個周末,隻要天氣許可,我們幾乎都帶著她騎行於蘇白兩堤、柳浪聞鶯、曲院風荷、平湖秋月、花港觀魚等風景秀麗之處,或追逐蝴蝶,或放飛風箏,或泛舟湖中,盡情陶醉於美麗的湖光山色。
杭城的夏天,非常炎熱,那時,空調還沒有進入尋常百姓家。有一年的酷暑,單位領導體貼年輕職工,特意在有空調的大會議室裏,辦了一個“暑期班”,不足三歲的女兒也被我送了進去。記得有一天,女兒匆匆忙忙跑來我的辦公室,急著問我要大西瓜。原來,一位叔叔看到她吃西瓜吃得小肚子滾圓滾圓的,就跟她開玩笑說要吃她肚裏的西瓜。她小眼珠一轉,說,“叔叔,你等著,我去找我媽媽要西瓜給你,你就不要吃我肚裏的西瓜了,好嗎?” 純真無邪的女兒,深得周圍叔叔阿姨們的喜愛。我知道,女兒天性善良,待人真誠,這必定是她的寶貴財富。
曾經,她任性地與爸爸在地板上頭頂頭的玩“頂牛”;曾經,她從媽媽騎著的自行車後座兒童座椅上,指著天上的明月問,“這個大月亮是怎麽掛在那裏的?”;曾經,看到奶奶揉膝蓋,她伸出稚嫩的小手替奶奶按摩;曾經,她看到隔壁小夥伴被父親懲罰,悄悄前去送糖果安慰。。。
再後來,她被我們帶到了日本,送進了當地的學校。語言不通,交流困難,但她一如既往地真誠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自然而然地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很快她就如魚得水,結交到新朋友,也深得學校老師和“學堂”(放學後去的班)老師的喜愛。
她寫的一篇作文被學校老師送去參賽,在小學低年級組獲獎;她在課堂上畫的一幅圖畫,被選中參加日本千葉縣第40屆兒童畫展;她自己提出想學彈鋼琴,便每周兩次,放學後,自己走去鋼琴教室學琴,每天在家的練習從來都不需要父母在旁的督促。似乎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
幾年後,當我們要離開日本,再次帶她輾轉他鄉時,老師們非常不舍,對我說,從來沒有見過像你女兒這樣的小女孩,總是寧可“辛苦”自己,真心實意地希望周圍所有小朋友,可以一起開開心心玩,快樂過好每一天。
老師的話讓我記起來兩件事:有一位媽媽告訴過我,她兒子不愛學習,老師布置回家朗讀課文10遍,他最多讀一遍,常被其他同學嘲笑。女兒就不厭其煩地去他家,督促他讀課文,讓他趕上來。還有一位媽媽,在一次“學堂”組織的3日夏令營活動前,特意跟我說,因為她女兒比較嬌氣,已要求老師將女孩和我家女兒分在一個組,拜托也隻有小學二年級的女兒多關照一下。
老師的話帶給我欣慰,但同時也帶給我些許擔憂:社會是複雜的,充滿坎坷和泥濘,如此純真善良的女兒,能抵禦未來道路上的風風雨雨嗎?我們又能嗬護她多久呢?
豐子愷先生在寶貝女兒阿寶十四歲時,感歎阿寶快要出她的黃金歲月了。
我不太確定女兒是在哪個年齡段出的黃金歲月。現在回想起來,女兒在跟隨我們來到北美大陸的初期,遇到的難處,有過的困惑與委屈,應該大過當年東渡鄰邦時。我以為,一則是因為年齡上的差異:年長了幾歲,便多了些思想,多了些顧慮,多了些怯生;二則是東西方文化的差異。所幸她自始至終秉持著她的寶貴天性,不論身處何地,總是能結交到好朋友;所幸她一直把父母當作傾述對象,讓我們陪伴她,一路帶著歡笑,也夾著淚水,健康成長,坦然走向了社會。
如今,女兒已長大成人,正馳騁在她自己喜愛的職場上。我們已然沒有能力為她遮風擋雨,但我們是她最可靠最忠實的港灣,在她疲憊想歇息的時候,隨時張開雙臂擁她入懷,歡迎她的歸來。
願女兒一直輕鬆做她自己,永遠快樂,健康。。。
我們是她最可靠,最忠實的港灣,隨時回來…… 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