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我清楚地聽見雪落的聲音,沙沙地撒在我的玻璃窗上,夜色中,漫天飛舞著白色的點點.
我喜歡下雪,不過不太喜歡這樣細小的雪,看它們在空中飛,亂糟糟的毫無頭緒,刹那間是一種心亂如雪的感覺.
然而我是錯的,因為我知道會有人說“那不是雪亂,是你的心亂如麻.你心裏有什麽,就會看到什麽.”
這是不對的.我指的不是我自己.
有一個故事廣為流傳,我至今不知道它的真實出處,但始終很懷疑.
蘇東坡和佛印的故事之一:
話說蘇東坡找佛印聊天,兩人都是盤腿而坐.正聊時,蘇東坡問禪師:“你看我現在象什麽?”
佛印說:“我看你象一尊佛.”
蘇東坡卻說:“我看你則象一堆牛糞.”
佛印笑笑沒說話.
蘇東坡回到家很得意,把這話告訴蘇小妹,可是她搖頭:“你輸大發了!禪師的心態如佛,所以他看你似佛.而你心態似牛糞,所以你看他才是牛糞.”
雖然沒有證據,我懷疑這故事的真實性.蘇東坡的佛性究竟有多麽深厚,我不知道,但他是個絕頂聰明之人,而且對佛理的研究據說非常精通,犯下這麽低級的錯誤,實在對他的智商是個侮辱.我不明白編故事的人是怎麽想的,就是要說道理,也得編得像模像樣不是?
不過也算了,真的假的,反正早已流傳開來,蘇東坡地下有知,也不能跳出來跟活人反駁.單從這一點,我就懂得為什麽人們總是說“好死不如賴活著”的話了,活著,哪怕是坑蒙拐騙,都盡有機會,死了,什麽都完了,隻好任人評說,所謂曆史,不總是公平的.
倘若這隻是個故事也罷了,道聽途說本來就是人類的八卦本能之一,要不為什麽很多人寫故事之後,要在最後加上一句,“純屬杜撰,謝絕對號入座”之類的話呢,其實呀,他們的意思也就是說,寫我是這麽寫了,什麽意思你們自己瞧,真說對了人,不怪我,那是你自己自尋煩惱.哈哈,看到這類的聲明,我就很想笑.
問題並不在這兒.
自從我聽說這個故事,又看到聽到太多關於這個佛和牛糞哲理的發揚光大,以致於動輒有人拿出來說人,“因為你是個什麽什麽,所以你才會看到什麽什麽,所以,你肯定是個什麽什麽……”
哼哼,道理原來是這麽講的,憑什麽!
見過胡扯的,沒見過這麽胡扯的.
不過呢,還是先說說這個故事中有道理的一方麵,嘿嘿,這樣至少顯得艾麗思比較講理.
如果故事是真的,蘇東坡居然說佛印象牛糞,惡意比喻他人,而且是自己的好友,完全不顧事實,這說明蘇東坡心地不夠良善.說穿了,就因為他自己惡劣,,才以為別人也同樣惡劣,當然他自己是意識不到這一點的.
這個所謂的道理,很有迷惑性.
我並不覺得壞人的眼裏一定沒有好人,更不覺得壞人的眼光一定短淺,人們都以為的好人,聰明人,你以為壞蛋都看不出來,都不認識?
當然啦,這會兒我指的“壞人”僅僅是一個虛指,其實說的是那些相對來說比較負麵的人呢,自然也包括真的壞蛋.我知道這詞兒很欠精確,但一時半會兒想不出更確切的了,原諒我先這麽用的,嘿嘿,請千萬別對號入座(瞧吧,這個說法是多麽的有用啊,自我鄙視一下,保證隻用這一次,絕對下不為例).
通常我們以為邪惡的人,看這個世界也必定是邪惡的,真的嗎?
從古至今,好人所犯的錯誤,未必比壞人犯的少而輕,特別是那些自稱是好人的,要拯救世界於水火之中的,後來我們終於發現,他們的拯救往往隻是鍍了一層金光的金玉其外.
關於這一點有太多的可爭論之處,這次就不必了,因為我隻是想說,人是最複雜的一種動物,最好不要輕易對自己所不了解的東西下判斷,也就是那句老話,不要倉促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我討厭金庸喜歡古龍,一個最大的原因,就是金庸寫作當中嚴重的臉譜化.雖然他寫過嶽不群之流,但他對人的觀感還停留在一種內心的定型劑上麵,除了人性中的各種自私,他沒有寫出人性中的自私選擇有怎樣的源頭,比如那些聰明武功絕不亞於好人的壞蛋們,為什麽會選擇做壞蛋,自私並非唯一的解釋.
古龍的東西自有它的淺薄,但他比起金庸的作品,更勝一籌的在於他把人更看作是人,而不是實現他古龍個人世界觀的各種工具,所以他的那些人物,更為真實一些,於是也就更為深刻.
我想金庸在這一點上,也是由於前麵所說的思維路數,因為誰是壞人,所以誰才會做壞事,因為誰做了壞事,所以誰就是壞人.
這個思路很清晰,但可惜,它是一條直線.
看武俠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而後我看到了佛和牛糞的故事,再後又看到人人言之鑿鑿,以這個思路來判定對方.
當某人批評某人什麽,或者批評什麽事情,時常我就看到蘇小妹出場了,結果也時常是大快人心,某人某事不得不汗顏,說不出反駁之詞來,因為按照那個邏輯,被批評者幾乎是百戰百勝的.
你看到我的問題?太好了,這恰恰隻說明你心裏有問題,若是你心裏沒鬼,你就看不到我的鬼.
誰還有什麽可說的?你心裏的鬼在蠢蠢欲動呢.
真奇怪,我們的內心居然如此透明,神農時代又降臨了?沒聽說他老人家有徒子徒孫啊.
也看到有人認為,佛理中講,人的表象具來自人的內心,心如何,表象即如何.所以從這個方麵看,牛糞的故事是很正確的.
我隻認真讀過<<金剛經>>和<<心經>>,見聞淺陋,佛在哪裏曾經說過上述的話,誰知道請告訴我.
前兩天寫了一篇關於<<色,戒>>的文章,寫完後今天再想想,早先魯迅先生不是說過嗎,每人心中自有自己的林妹妹,這和曹雪芹自己寫的林妹妹其實沒多大關係了.正如後世人續寫紅樓,何嚐與<<紅樓夢>>有關,那不過是建立起自己心中的一棟紅樓.
那麽,倘若張愛玲說,誰說我是傾向賣國賊的,那是因為他心裏想著賣國,想的是什麽,就會看到什麽---該如何回答?
所以說到底,牛糞的故事是一個極其精巧的悖論.
我是什麽樣子,所以我所看到的世界便是什麽樣子---這個邏輯對嗎?先別忙著回答,想想看.
比較準確的說法是,我是什麽樣子,我“自以為”所看到的世界便是什麽樣子.
這個世界,猶如我們所觀照的人心,很有可能不是我們以為的那個樣子,別太相信自己的眼光了,而且,也別太相信別人對你的批評.
說你是牛糞,你未必就是牛糞.但是,說你是牛糞的人,也未必是牛糞,這一點很重要.
有個很老的電影叫<<尼羅河上的慘案>>,好幾個人都在事發現場,都親眼看見了誰開了槍,可是結果呢,真相與眾人所看到的大相徑庭,截然相反.
這說明什麽? 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親眼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從A到B說得通得道理,不等於從B到A也說得通.
說來說去,還是別把牛糞原理掛在嘴邊上好,小心彼此都成了對方心目中的牛糞,太搞笑了,而且離真相越來越遙遠.
六祖慧能臨終前說的<<真假動靜偈>>雲:
一切無有真,不以見於真.
若見於真者,是見盡非真.
若能自有真,離假即心真.
自心不離假,無真何處真?
世界真假難辨,人心真假難辨,說到頭,你離開了假,才能找到真,不是嗎?
艾麗思新年萬事如意!
《楞嚴經》裏說:“不知色身,外洎山河虛空大地,鹹是妙明真心中物。”
哈哈,雷鳥兒的話咱不管,他自己搞定:))
"離開了假,才能找到真"--基礎是對於"真"和"假"要有一定的認知,世界真假難辨,也因為真和假在人們心目中常常有不同的定義.
寧寧,工作忙要當心身體,女人需要好好保養自己,多吃,多休息,少幹活---這是我喜歡的生活,雖然不太容易實現:))
熟的海關不查啊,太好了,下次多帶點兒,上回還提心吊膽的呢.
給鳥兒吃的瓜子兒,準備下周買一小袋炒炒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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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一個悖論。你認為人都自以為是,這個命題要是對的,你的結論就是錯的。
還有,什麽叫“離開了假,才能找到真?”如果你都不知道什麽是真,你怎麽知道什麽是假?
工作太忙,沒時間細細品味小艾的好文,先挑挑刺兒,找點兒樂子 :)
我看著自己的和田玉佛,拋開它的證書不談,如果我看它是和田玉,它就是和田玉,因為我心裏有和田玉,這事兒足以激動人心.
不過假如它不是和田玉,它自己未必喜歡我這麽看它.
先說個別的,昨天去超市買東西,看到有好大袋好大袋的瓜子,就是咱們國內賣的那樣的帶皮兒的葵花籽兒,可以磕的,當時真想買來吃,可是那個袋子上印著好幾隻鳥兒,而且說明了是給鳥兒吃的,看得我這個鬱悶啊,你說那瓜子是生的嗎?如果是已經炒熟了,那我不顧一切就買來吃啦:((
說到金庸,我比較喜歡他寫的小人物,比如桃穀六仙,他著重寫的那些人物都活得特累,特非人,慷慨淋漓的一生也是僵硬的.
說到學佛,你覺得一定要經過"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還是山"的過程嗎?我總有些懷疑,不過還沒想出什麽來,回頭等我再整理一下寫寫看.
世界與人心如何彼此參照,是個彼此牽製,環環相克的感覺,目前我是這麽想的.
說起來容易,真正做到的人不多,原因是人大都有那種傾向,就是四個字:自以為是。
我的感覺是,學佛的過程也是從簡單--複雜--再簡單的一個否定之否定的過程。真正明心見性了,大概心裏是什麽都不裝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