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chard Rorty 前幾天去世了,準確地說是六月八日.
今天我才看到這個新聞,驚訝中有幾分惆悵.我這個人常常後知後覺,就象當年的Kurt Cobain死了三年我才知道人間曾經有這麽一個酷斃的歌手,擔心自己喜歡都來不及了.還有海子,他在山海關臥軌八年以後我才讀到他的詩.
三年,八年,在時間的相對論裏可以很漫長,也或許隻是轉瞬,對於已經離開的人來說,有分別嗎?
有時在白日夢中我會幻想一下未來的模樣,有點兒象Richard Rorty談到2050年的中國.那麽,也許三十年後,Cobain的樂曲猶在傳唱,那時還有樂迷回憶他夢幻般的音樂和悲哀到底的生命傳奇,也許八十年後,還有人閱讀海子的詩,站在他所迷戀的金色麥田裏,遙望遠方的大海,說服自己世上永遠有春暖花開.
對於Richard Rorty,我所知甚少.記得有一次在課堂上,教授提起他來,很感慨地說,那年德裏達以及哈貝馬斯等歐洲學者簽署了一個旨在“歐洲複興”的宣言,美國的學者中隻有喬姆斯基和他做出了回應.對此他自己的解釋是,一個獨立的歐洲是在國際事務中製約美國的重要力量,一個不依賴美國的歐洲才有希望.
我很喜歡他說的一些話,比如:
“民主和自由就象阿司匹林一樣,對所有人都有用,想象不出民主和自由會對中國人沒有用處.”.
“後現代主義並不意味著虛無主義和相對主義,這兩個詞是政治保守主義製造出來嚇唬那些象要改革的人們的.”
他認為哲學並不比文學,曆史等學科有什麽高明之處,不是高高在上的學科.我們認真對待哲學的重要性,並非真要把自己當一回事,把自己當作唯一的愛智者和唯一擁有智慧的人.
很慚愧他的著作我隻看過他於1979年完成的<<哲學與自然之鏡>>,結果也和我讀過的其他哲學書籍一樣迷迷糊糊,連一知半解都算不上,新名詞新概念之類的倒是記住了不少.
很小的時候,老爸一看出我有個愛瞎扯的毛病,就一直提醒我,凡是我不懂的東西,比如對那些我不甚了了的詞匯,懵懵懂懂的觀念,都不要信口開河,隨便抓來就使用,真想用的話就要先查查字典,徹底搞明白意思的再用.聽到新穎的觀點也如是,不要忙不迭地發表意見,先想想自己是否真懂了再說.
“少說幾句不著邊際的話,沒人嫌你悶的慌.自己都沒譜就別亂說,別讓行家笑話.”
他不喜歡我的反應太快,也毫不在乎我是否伶牙利齒,對他來說,反應迅速不如反應準確,如果這兩點不能和諧統一的話,他寧肯我拙嘴笨舌的.
“別急於反對別人的觀點,想想他們為什麽和你不同,但如果你想清楚了雙方的論點,就不要怕任何人反擊你的異議,除非他們可以讓你心服口服.”
說起來有意思,老爸的理想世界是求同存異,百花齊放,我慢慢地發現自己的世界觀正在向他靠近.小學時聽到的共產主義,中學時讀到的<<烏托邦>>和<<理想國>>,大學時讀到的<<美麗新世界>>,其中的“統一”和“一致”都使我更遠地遠離“統一”和“一致”.
對於說了很多年的“地球村”,我也無甚好感,不就是說人與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了嗎,也許從經濟和社會的角度看是這樣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也別想永遠獨占獅子的份額,誰也不敢忽略各自的牽製.然而我們除了經濟和社會之外,還有獨立的個人的世界,一個星球微縮為一個村落,我看未必人人願意,總會有些人熬不住了要出走.
我懷疑很多東西都是我們臆想出來安慰或者迷惑自己的,它們的存在並沒有實際的基礎,可是我們希望它們存在,並為此而執著.
張愛玲曾說生活的戲劇化是不健康的,我們總是先看到海的圖片,再有機會看到海,猶如先讀到愛情小說,再遭遇愛情.
我想她的意思並非那些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例如我自己就是經過多年的向往後才看到大海的樣子,她所說的“戲劇化”是指我們在真實的生活中所建造的海市蜃樓.
後來她還開了一個玩笑,寫關於女人的時候,她說:“你的女人建造空中樓閣,如果它們不存在,那全都怪你!”
不怪你,難道怪自己? 誰願意承認自己的生活中存在著虛無?更要命的是那些虛無還是自己的創造?
我和二仙在討論聖經的時候,“信”這個概念是我們總也饒不過,但總也不能說服對方的.她相信“信”本身就具備說服力,而我覺得她相信,不是因為有什麽東西真的說服了她,而是她願意相信,她寧可相信.
如果說空中樓閣是空的,但很遺憾,有了它們會比什麽都沒有要好,至少它們不是最難以忍受的,我們所承受不了的,其實往往是空曠的真實.
我反對做夢嗎? 當然不是,我反對的隻是自欺欺人.
Richard Rorty在世的時候是著名的左派,不見容於右派和極左派,他自己也自嘲地說:“如果說我的哲學觀點在多大程度上冒犯了右派,那麽我的政治學觀點就在多大程度上冒犯了左派。”
欣賞他的人,認為他“將哲學從解析的困境中解救出來,使其回歸到人類,國家,人性,如何在政治環境中存在的本質問題上.”而他在中國的演講也受到強烈的爭議,我看過許友漁等人對他的評論,覺得他的東西大而空,分析哲學和歐陸哲學都沒學通.
這些爭議對於一個哲學家來說是很自然的,通與不通看的是時間和實踐,也不是誰說說就算的.
人會有些什麽東西不見容於人,或許也不能兼容自己,當這些衝突出現的時候,我們是受刺激了,然後心神不定,可能還胡言亂語,比如我現在就是如此.
Richard Rorty在他的一本書中第一句話就是“不存在真理”,驚世駭俗嗎,我沒覺著,一般人們告訴我什麽東西不存在時,我多半是相信的,反之若跟我說什麽什麽在哪兒在哪兒,我經常很懷疑.
又一個哲學家死了,我們還活著,他留下的思想與這世界逆反又同行著,我們又何嚐不是?
理查德·羅蒂(1931-2007)
ps:圖片來自網絡,謝謝.
這句說的真好.
哈哈,我也覺得很有意思:))
不怪你,難道怪自己? 誰願意承認自己的生活中存在著虛無?更要命的是那些虛無還是自己的創造?
這段很有意思--
羅蒂是個很有特點的哲學家,別的不說,他的著作可讀性很高,不象其他哲學書籍那麽艱澀難懂,而且讀起來很有激情的,左派啊:))
我比較認同他對哲學的大方向的解讀,現在不是經院時代了,知識,特別是形而上學的,需要走出象牙塔來麵對現實生活的檢驗.
一切都來源於生活,這話是有道理的呀.
羅蒂對民主黨的評價真是很到位。
謝謝介紹。會來細讀。小艾周末快樂!
對了,想起了以前轉關鍵照片不懂注明的事。。。感謝小艾包涵。。。
也問候青青和雷鳥:)
對有爭議的人物,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看法,Richard Rorty 我也不知道此人,但是通過你的介紹,至少有兩點我是完全讚同他的:
“12歲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人之所以是人,就是要用盡一生為社會正義而鬥爭。”
“人類應當關注日常生活,而不是通過理論發現什麼。”
在西方,雖然左派右派都不喜歡他, 畢竟他還可以自由地發表言論, 出書,教課。 他的思想中寶貴的部分也因此可以被繼承發揚。
若在中國,特立獨行的學者如果也能這樣被容納,我們積累的文化財產就會比今天不知道豐富多少!
沒有哪個哲學或政治學派的觀點代表終極真理,隨時間的延續都需要發展。而那些反對他們的學派和觀點,恰好對所謂主流理論的進一步發展有用,如果沒有求同存異,百花齊放, 主流理論就是一朵早晚要枯萎的花兒。
法律教學, 如果沒有師生的問答互動,學生上課差不多和受刑一樣,這樣說好像有些誇張, 我確實有這樣的感受。
所以,我也讚同你爸爸的看法,理想世界是求同存異,百花齊放的世界:))
周末快樂!
美國著名哲學家、當代最具影響力的思想家理查德·羅蒂因胰腺癌及並發癥,於6月8日在加州帕羅奧多家中去世,享年75歲。2004年7月16日至7月23日,理查德·羅蒂曾來過上海進行訪問和學術交流,其間在華東師範大學和復旦大學做專場學術講座。
“語言和信念之外,真相並不存在。人類應當關注日常生活,而不是通過理論發現什麼。”1931年,羅蒂出生於美國新澤西州一個托洛斯基家庭,畢業於芝加哥大學。在最初的學術生涯中,羅蒂先後任教於衛斯理學院、普林斯頓大學研究當時主流的分析哲學。2003年,他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曾表示,自己之後對“分析”的背叛相當程度受到上世紀60年代學生運動的影響,“我當時抽很多煙,留長髮”,但“我很快發現自己對那些企圖摧毀校園的激進學生沒有任何好感”。1970年代後,羅蒂開始與分析哲學分道揚鑣,但同時被主流學術界所拒絕。直到1982年,羅蒂才被弗吉尼亞大學聘為人文教授,1998年加入斯坦福大學比較文學係。
1979年,羅蒂出版了代表作《哲學與自然之鏡》,這部哲學著作改變了人們對哲學的流行觀點———“哲學家的任務是告訴我們能知道什麼和不能知道什麼”———在羅蒂看來,這些都是廢話。他認為,人類應當關注的是他們日常生活,而不是通過理論發現什麼。在語言和信念之外,真相並不存在。
1982年出版的《實用主義的後果》一書中,羅蒂提出了他的新實用主義主張,即在某種程度上對反本質主義、相對主義和歷史主義的某種認同。對這種新實用主義及其後果的進一步發展,就是出版於1989年的《偶然、反諷與團結》。他在批判西方傳統的超越歷史觀和普遍人性觀的同時,羅蒂主張一方麵堅持自由民主社會的基本價值觀和信念,另一方麵又承認所堅持的信仰、價值以及用以描繪自我和世界的終極詞彙都是歷史和環境的偶然產物。斯坦福大學比較文學教授羅素·伯曼曾經與羅蒂共事多年,在他看來“他(羅蒂)把哲學從分析的桎梏中拯救出來”,讓哲學回歸到“哲學的核心———人之為人,政治社群中人與國家關係”。一個堅定的左派知識分子,12歲就決定用盡一生為社會正義而鬥爭。哲學觀點冒犯了右派,政治學觀點冒犯了左派。羅蒂一生頗為多產,其著作也不僅局限於艱深的哲學理論思考,經常在大眾媒體上發表公共觀點和尖銳批評。他討厭那些宣揚愛國主義、學術經典以及“人都可以做出有意義的倫理判斷”的批評家。10多年來,羅蒂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人類所麵臨的重大社會問題上,並同時積極參與文化政治學、全球化、女權主義等公共話題的討論。“12歲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人之所以是人,就是要用盡一生為社會正義而鬥爭。”羅蒂曾說道。
所以,幾十年來,羅蒂的聲音始終並不局限在哲學領域。作為堅定的左派知識分子,羅蒂1998年出版了《築就我們的國家》,在這本薄薄的小書中羅蒂強調左翼知識分子和基層的政治激進派之間建立某種強有力的聯繫的重要性。但他同時失望地表示,社會民主左派在1910年至1965年半個世紀塑造的民主黨已經崩潰。他說,自1960年代以來,美國左派為“美國黑人、婦女和同性戀群體做出了很大的貢獻,可是,它從來沒有想過要發展出一種能夠贏得多數選票的政治立場”。在《共產黨宣言》發表150週年之際,羅蒂在《法蘭克福彙報》上發表文章,向馬克思表示崇高的敬意。但羅蒂在思想界的多麵性和對左、右翼知識分子均毫不留情的出擊也使他處境尷尬。“如果說我的哲學觀點在多大程度上冒犯了右派,那麼我的政治學觀點就在多大程度上冒犯了左派。”羅蒂曾這樣評價自己。
儘管對未來深深悲觀,但羅蒂和杜威一樣,對美國的未來心存一絲希望。2003年,羅蒂表示為“傑弗遜、林肯、威爾遜、羅斯福、馬丁·路德·金等這些美國精神的繼承者”感到驕傲,這是件很重要的事。為了一個國家的政治目標,“還應該把這種自豪感作為產生同情心的動力”。
儘管被稱為20世紀末最偉大的思想家之一,但羅蒂在1992年出版的自傳《托洛斯基和野蘭花》中形容自己是“傻笑的知識分子,弱化了年輕人的道德準線”,“憤世嫉俗和虛無主義者”,“自滿得意”和“不負責任”。
羅蒂的著作自上個世紀80年代以來被陸續介紹進中國,中譯本包括《哲學與自然之鏡》(1986)、《後哲學文化》(1992)、《偶然、反諷與團結》(2003)、《真理與進步》(2003)和《築就我們的國家》(2006)等.
我喜歡左派,特別是右派當權的社會裏的左派,敬佩他們的良知和勇氣。右派代表的保守,沒落和虛偽有一股讓人窒息的腐臭味道,滿口這樣那樣的價值,卻忘了個體,尤其是處於弱勢的個體應該擁有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