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名字,是他的符號,如果這名字是他自己起的,多少可以窺見他的性格和趣好。
我們的名字大多是父母給取的,對他們來說代表希望,對我們來說是一種深刻的回憶。即便不怎麽喜歡,也不會去改了,要改也太麻煩了。
我有個老同學,曾經改過兩次名字,最後差點兒神經崩潰。最初的名字是爹媽給的,他嫌不夠響亮,叫著也不順口,就費勁巴拉地改了一個他千挑萬選的好名字。可高興了沒有幾天,他發現所有認識他的人,還是一如既往地叫他的舊名字,新的老沒人記得。可也是呀,被叫了那麽多年,忽然間改了,誰能那麽快地改口呢。連他自己在不同的場合,被問及姓名時,總是舊名字脫口而出。
這讓他十分鬱悶,犯上了牛脾氣,見人就提醒他的新名。功夫不負有心人,大家也開始叫了,他卻忽然覺得被叫的時候,答應的仿佛不是自己,有一種沒脫舊胎,卻換了新骨的奇異。當了好多年的一個人,愣要改頭換麵,比“小女子洗心革麵,重新做人”還要艱難。
大家看他進退不定,也不知道怎麽才好,於是有人叫他的舊名,有人叫他的新名,一會兒叫舊的,一會兒叫新的。這個世界就這麽亂了套,他被建議去看心理醫生。
折騰來折騰去,他宣布改回原來的名字。所有的人,歡呼雀躍,跟著他去大大地吃了一頓,世界終於恢複了本來的模樣。
我自己的名字,相當的男性化,卻是老媽當年有意為之。記得小時候,換了兩次小學,開始都被分在男生組裏,後來被老師和同學看見我梳著全校最長的辮子。
長大後,老爸說他曾經給我取過一個十分唯美的名字,照現今的說法,挺小資的。老媽不同意,她更願意我是個清爽硬朗些的孩子。我跟老爸說:“您可別不樂意啊,我覺得我媽挺對的。”他笑著連連點頭。
現在可好了,我們可以給自己取網名,愛叫什麽就叫什麽,愛有多少就有多少,痛快死了。
說起好玩有趣的網名,還真不少。光是我常來的文化走廊,天天都可以見到。
一個人的親密:
說句實話,每看到這個名字出現,我的腦子裏閃現的就是“親密的一個人”。很想過去跟他打打招呼,聊聊天,想在他那兒坐一會兒,喝一杯他沏的茶。
什麽都不說也行,就看看他幹什麽呢。後來仔細讀他的文章,不管寫的什麽,都有一種均勻寧靜的平衡感,對和諧的追求,有點兒寂寞,還是覺得暖和。我喜歡那種清平的內斂。
小小花:
我想起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們家住的是那種老式的宿舍樓,家家的陽台都挨得挺緊的。旁邊的一家,養了一盆花,至今我都不知道叫什麽名字。毛蓬蓬的一大盆,幾乎四季都開著丁丁小的白色的花。
我一直以為是純白色,直到有一天他們要搬走了,把家裏的花分著送了人,那盆花就到了我們家。才發現它原來是極淡極淡的米黃。湊近了也聞不見什麽,可當小風吹來,有意無意地,是一股極淡的清香,霎那就沒了,還以為是幻覺。後來,天南地北地走著,我再沒有見過這樣的小小花,還是不知道它的名字,問都無從問起,它就這麽長生不老地活在我的記憶裏。
兩隻黃鸝:
也是我小的時候,家裏養了一隻黃鸝鳥。我們一家人特意去花鳥市場上挑的,主要是因為弟弟養了一隻翠綠的相思鳥,還胖乎乎的,我就想也有自己的一隻。這隻黃鸝特別的漂亮,特別的神氣,就是脾氣怪。買了鳥食和蟲子喂它,它今天吃肉,明天吃素,我喂它吃肉,它就偏吃素,我喂它吃素,它就偏吃肉。
旁邊籠子裏的相思是個沒心沒肺的胖墩兒,吃飽了就唱歌,黃鸝聽見了,要高興就跟著也唱幾句,好聽得要命,要不高興了它就撞頭,把籠子撞得東倒西歪,還掉好幾根羽毛。我說這不行了,脾氣那麽大,別撞出個好歹來,幹脆放生了吧。把籠子門打開,它忽地飛了出去,轉眼就沒影了。我有點兒難過,好歹也養了那麽些日子,沒良心的,說走就走了。
第二天早上,猛然聽見陽台上黃鸝在叫,跑過去一看,它居然落在空空的籠子上。老媽說幹脆再買一隻黃鸝來,給它做個伴,說不定就好了。還真是的,兩隻黃鸝是比一隻好,一塊兒吃肉,一塊兒吃素,這隻啼了那隻鳴,我們家從沒那麽熱鬧過。轉眼一個月過去了,有一天我去給它們換水,忽喇喇,一下子,兩隻黃鸝搶著飛出了籠子,從此再也不見了。
晴空驕陽:
我很喜歡Citrin,一種金黃色的寶石,因為是陽光的顏色。我還喜歡一個叫Josh Groban的歌手,他的聲音深厚純淨,特別的溫暖,是陽光的聲音。我也喜歡陽光明媚的夏天,可以穿裙子,短到膝蓋上麵的,長到腳踝的,非常快樂,為這個我下輩子還願意做女人,雖然也很樂意做一隻海豚或一頭大象。
可是我不能曬太陽。還記得在幼兒園的時候,老師會領著小孩每天曬曬太陽,據說有益健康。我每次都想辦法躲起來,不讓陽光直接落到我的身上。老師覺得這小孩太麻煩了,說也不聽,有一天就強迫我和大家坐在一起,結果沒有多久,我就暈了,把她嚇了好大一跳。
看見碧藍的天空,燦爛的太陽,我總是很高興。然而,我得在樹蔭底下走,距離產生美,這個距離,這個美,我都要,誰也別說我貪心。
野狼嚎:
我沒有見過野生的狼,但聽過它們的嚎叫。那是我聽過的動物聲音中最淒迷的,特別是淩晨的時候,啟明星已經升起來了,月亮還沒走,有些刺目地亮著。不知什麽地方,狼在叫,開始是一隻,兩隻,漸漸地多了,忽高忽低,無意識的連貫,聽的人再也睡不著了。那聲音,真的,酷似小孩的哭聲,忘不了的聲音,可是,很難說是不是還願意聽到。
記得那年我走了很多路,常常要露營。到了晚上,疲憊而興奮,睡不著。翻來覆去的時候,偶爾會想起那種聲音,狼是群居的動物吧,為什麽它們的聲音,卻這樣孤獨?
夜空飛行:
因為住的地方離航空港很近,每隔兩三分鍾,抬頭就能看見一架飛機低低地飛過,很容易判斷它才起飛還是馬上要降落了。看到飛機在天空掠過的雲線,我往往要停下腳步,仰頭看著,好幾次惹得旁邊的人也往天上看,以為我發現了飛碟。
但最美的飛行是夜晚,尤其是夏夜,漫天的繁星,層層疊疊地閃爍。紗霧般的雲低垂著,仿佛一伸手就能抓得到。這時,一顆紅色的星,在墨色的大海中穿行,眼睛一定要追著它走,很快很快,它消失了,而另一顆飛翔的星星,正在飛過來。
今生最大的夢想之一,是學會駕駛小型飛機,專門在夜色中飛行,看下麵的萬家燈火,世界上最溫暖迷人的星海。
Littleali:
不知道這個名字與拳王阿裏有沒有關係,我希望多少有點兒,因為我喜歡阿裏,喜歡拳擊。電視上有重要的拳賽,我肯定會看的,尤其是重量級別,兩個大塊頭你來我往,打得不亦樂乎。
可惜我的朋友們有這個愛好的極少,老說我的潛意識裏充滿暴力的因子。老爸是唯一支持我的,就是他最早給我看了默罕默德。阿裏的自傳,我整整看了一個通宵,不能罷手。書中有一個情節記得特別清晰,阿裏給他的妻子洗頭發,她說:“沒想到一個打拳的男人的手,竟是如此的溫柔。”
後來Will Smith演出阿裏的自傳電影,我第一時間跑去電影院看。那天同去的還有一大幫同學,看完後,一個男生極其困惑地對我說:“Er ist krank!”什麽?什麽?我恨不能打他一拳,下次再不帶這家夥出來了!
喜歡拳擊,雖然自己不能打。說到頭,還是因為老爸和我說過的話,“隻要沒有被擊倒,拳手總會堅持下去,直到最後爬不起來。一個人有時很需要這種精神。”
餛飩侯:
有很多年我沒怎麽吃過餛飩,因為外麵賣的大多是豬肉的餡。其實我很喜歡吃餛飩,聽見誰說這個詞,我就覺得饞,對我這麽個半素食者可不容易。餛飩的好處是有湯,紫菜,香菜,蝦米,單那碗湯聞著就很誘人,隻喝湯我都願意。還有肉呢,不象包子餃子裏的肉那麽多,弄不好就油汪汪的,就那麽丟丟一小團,香,可是不膩。
北京的餛飩侯,鼎鼎大名,以前去過好些次,那裏除了豬肉的,還有很多餡可以選擇。這幾年似乎生意不如從前了,盡管花樣倒比從前多。來了德國以後,試著自己包餛飩,海鮮餡,也配上紫菜,蝦米什麽的。看著薄薄的餛飩皮在水裏飄來飄去,心中總有些說不出的惆悵,想家。
還有一個問題也很麻煩,我永遠不記得該怎麽包餛飩,這次包過,下次肯定忘了,使勁想,一邊罵自己笨死了,一邊傷心,唉,還是在家好啊!
哪吒:
我特別喜歡哪吒,因為他是中國文學史中最火爆最酷斃的小孩。
中國人最講究什麽父為子綱,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之類,比卡夫卡的<<判決>>可嚴重多了。薛丁山射殺薛仁貴,雖然也是嚴厲的父子衝突,但從我們所看到的幾部民俗作品中,例如<<薛仁貴征東>>,<<薛丁山政西>>,<<汾河灣>>等,還是有強烈的因果循環的倫理觀念。
哪吒可不一樣。他在悲憤中割肉還母,剔骨還父,沒有一絲一毫的悔意。後來要殺父報仇,李靖毫無辦法,隻能求佛祖慈悲。佛祖賜他如意黃金寶塔,讓哪吒以佛為父,才化解了仇怨。我非常愛看<<西遊記>>這一段,那托塔的李天王,夠衰夠沒勁,雖然也和哪吒上陣父子兵,先打孫猴子,後打妖怪,風頭還是被哪吒全搶了去。
都說靈肉和一才完美,人家哪吒卻碧藕為骨,荷葉為衣,最是玲瓏剔透,大概也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兒,翻江倒海,能打能鬧的小帥哥。
窈窕淑女司令:
甭說別的,這個名字儼然就是活脫兒的姽嫿將軍。象誰誰說的,文能寫文章,武能衲鞋底。鞋底會不會衲,我也不知道,我倒寧願一個女人能夠仗劍江湖,行走風雨,動不動就撂倒一大片。
女人是情感的動物,這種老生常談,不說也罷了。記得古龍的小說中,有個叫藍蠍子的女人,美豔如花,心狠手辣,李尋歡都差點兒栽了,但他沒有殺她,隻要了她的一隻手。後來,她卻救了李尋歡的命,因為她覺得他沒殺自己就欠了他的情。愛憎分明,容易做到,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就行了。難的是恩怨分明,象藍蠍子這樣的女人,令人難忘。不信誰就試試看,有人廢了你的一隻手,當他困在生死關頭時,你會不會去救他的命?
飄人:
據說胖大如山,行走如風,這不是武林高手是什麽?否則我可沒有見過胖墩兒撒丫子就跑,還跑得飛快,誰也追不上。
我對胖乎乎的人一直有好感,他們大多脾氣很不錯,好說話。巨能侃的我也遇見過,但見他說得熱火朝天,汗流浹背,聽者如潮,無不動容。我在旁邊使勁給他扇扇子,還不敢說:“您歇會兒,喝口水,再接茬兒說。”我怕旁邊聽的人不樂意,“去,去,甭打岔,正聽得起勁呢!”
沒有桅杆的船:
第一次乘海船,是在土耳其的安塔利亞。海邊挑了一艘最漂亮的船,連價格也沒談,就出海了。雪白的帆,蔚藍的大海,聽得見浪花擊打船幫的聲音。胡子拉碴的老船長掌著舵,嘴裏叼著煙鬥。皮膚曬得黝黑的小水手跳過來,遞給我一杯apple tea,指著我說:“Bruce Lee, Bruce Lee!”那小孩也不過有十五歲吧。
也就在那一次,我發現自己原來暈船暈得厲害,上岸後吐得一塌糊塗,可心裏還慶幸地想,幸好沒有吐在海裏,幸好沒有!那麽美的大海!
網上無名:
這是我見過的最有創意的網名之一,讓我陡然想起眉間尺的複仇之劍。淡青,透明,看不見,卻是最鋒利的劍,隻有這種劍,才可以殺人,才可以熄滅時光所積累的怒火。
眉間尺把自己的性命和仇恨,交給了一個陌生人,第一次見麵的人。他完全地信任,那個人不會讓他含恨九泉。這個故事最讓我心驚的就是他們在路上相逢的部分,一個人殺了自己,另一個人去替他殺那個該當去死的人。
無名,是啊,世間最好的,最壞的一切,都是無名的。
說了這麽多,其實是名字所帶給我的回憶,生命旅程的細微片斷,想起來就覺得無限快樂的瞬間。
還有很多網名也是別具特色,過目不忘。
比如吉衣,嘿,完全是新嫁娘的感覺,快上花轎的喜悅。也未必是紅豔豔的,我曾見過一個新娘子的嫁衣是嫩嫩的淺黃,上麵是一朵朵的繡花,好像是牡丹吧,盛開的,半開的。
象雞毛蒜皮,真的啊,都灑到地上了,我幫你收拾收拾好吧,要是明天還這樣,我就不管了。
桃葉,誰都見過桃花,漂亮的桃花,可誰注意過桃葉呢?小小的明綠的葉子,襯托著花的美,自己卻是羞澀的沉默。我的一個朋友從非洲歸來,說她見過的最美的桃花,開在萊索托。廣袤幹涸的土地上,依然桃花盛開,美的炫目。
前兩天看見有個天蓬大元帥跑來跑去,這是誰,老天,豬啊!
無言,那好,我說說,你聽聽,在想當初……
紅舞鞋,是不是<<紅菱豔>>的影子呢?永遠的舞蹈,永遠的女人。
醜女郎,都說是反話,言自己醜者必為美女。那邊有人說了,“要真的醜呢?”哎,這是誰說的,咱拿江米砍死他!
總讓我一頭霧水的名字是yymimmo,起這麽個名,一點兒都不慈悲,到底什麽意思呀?還甭告訴我了,我還不聽了呢!我偏當是個小貓的名字,誰讓你喵喵的?
Wiser56就比較好,至少我認識前邊的那個聰明人,老讓我死機的聰明人。
為人父,唉,看了就覺得不容易,高興是沒跑,也挺累的吧?
七喜,最快樂的名字,瞧瞧人家!換了我,準保叫七夕,有銀河,鵲橋,還有眼淚……
月牙酥,不能提這茬兒,我可餓了。
打住吧,再說下去也是沒完沒了。
剛要停筆,忽然想到,“飄人夜空飛行,忽聽野狼嚎叫”,簡直象個上聯,那下聯呢,不知道,等我明年再想。
謝謝你,給我很多的啟發.
你的名字,是我想寫這篇文章的前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