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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說說朋友

(2006-05-22 09:51:53) 下一個


據說,“隻有上帝和野獸才喜歡孤獨”,我看未必盡然。

如果上帝甘於寂寞,就不會造出人類,從此這個世界不再清靜了。野獸也是群居的眾多,捕食的時候蜂擁而上,餓死的可能性大大減小。

但孤獨和寂寞是純然不同的。

人群之中,大家都熱火朝天地談笑,唯獨你寂寂無聊,沒人過來搭訕,沒人感覺到你的存在,你隻是透明人。寂寞的陰影,風雲般席卷而來,你怎麽辦?

趕快找一個人說話,或者趕快離開,趁別人還不知道你的尷尬。其實沒有人在乎你留下還是走開,他們正忙著呢。

也是在人群中,你是閃閃發光的亮點,忙得連果汁都拿錯,笑容簡直象早春的花朵。可是,你的心裏緩緩地掉著落葉,夏天還沒過,秋天已經來了。

你知道每句話說了也是白說,連過眼煙雲都算不上,那些熱乎乎的語言和笑臉,都朝向你,卻都與你無關。但你依然周旋下去,因為你很清楚,這樣的孤獨,你根本無處可逃。

夜深人靜的時候,你可以回過頭來責怪人群,那些不相契不投機的人,不能明白你的人。然而,現在,你是一個人了,為什麽同樣的感覺揮之不去?

紅豆豆看完我的文章後說,我“其實是在寫自己的故事”,她說對了。

我的故事裏麵有她,有很多人的影子。正如別人的故事裏麵也有我,如果那些快樂和寂寞,我也可以感受到。

沒有人可以單獨存在。

現在總有人說什麽“藍顏知己”和“紅顏知己”,我不喜歡這樣的說法,除了開玩笑外,我從來不用。

知己就是知己,男人和女人一旦到了那個境界,完全是超越性別的。強調“藍顏”或“紅顏”,不過是欲蓋彌彰,將曖昧進行到底。

我有個死黨曾經問我,“什麽樣的人算得上知己了?”

很簡單,就是那個你從不需要解釋而明白一切的人。

以前老爸常跟我說:“聰明人,一點就透。”

不錯,遇上這樣的人已經是修來的福氣,你們之間隻有一層薄薄的窗戶紙。

但知己會更上一層樓,連那層窗戶紙都不存在。這樣的人,我們即使相識滿天下,也可能終生不相逢。

古龍生前的最愛,是朋友,美酒和美人。看他的書,我總是情不自禁地設想,如果形勢逼人,他最先放棄的必定是美人,然後不得已是美酒,最後他放棄的會是自己,留下他的朋友。

那些朋友也未必是他的知交,未必都懂得他的所有,而且他說過,“跟你肝膽相照的,也許是你的敵人”,但他還是願意為了他們放棄一切。隻是因為他們是朋友,他愛他們勝過了愛自己。

是不是有些迂呢?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有無數的人為他的迂而熱血沸騰,為他的迂而開始想念自己的老朋友。

他的書,我覺得美中不足的,是他沒有寫過一個男人和女人的友誼,卻往往是落了俗套,讓他們糾纏於狹義的感情。也許他認為,男人和女人之間不可能有單純的情愫,那個界限實在過於模糊,稍微多走出一步,便萬劫不複。

我曾經堅持同樣的看法,直到John的出現,他改變了一切。知道他出事的一刹那,我的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如果真的有上帝,如果他可以把John送回來,而要我去代替他,我會馬上說願意。

這樣強烈的感情,完全是屬於朋友的,我非常清楚。所以,我從來沒有對Tim和John之間的愛有過絲毫的奇怪或好奇,那才是正常不過呢,他們隻是好朋友。

你不明白嗎?你不能接受嗎?那是因為你不能理解。

喜歡聽見一個人說他有很多好朋友,還有不少兒時的老朋友,每聽到這些,我就特別的高興,為他高興。這樣的人,必定是可愛的。

老同學的感情在朋友當中永遠是最特殊的,因為我們曾經一起長大,在同樣的壓力下,在同樣的束縛下,也在同樣的歡樂下。老同學一旦成了朋友,往往是一輩子的。

老爸曾經有個清華的同學,因為各種不可抗拒的因素,四十年沒有見過麵。後來,他們在北京重逢,整整聊了一天一夜。等送走了他,老爸說了一句話,“他是我的知己。”

漫長的光陰算得了什麽,有些人無論走得多遠,在我們心中的位置都不會變。

老弟有個好朋友也是中學的同學,和我熟得也象我的弟弟。今年回北京時,他請我吃飯,特感慨地說:“姐,前一陣我們全班聚會,能來的都來了。可是我忽然覺著,有的同學好像已經不怎麽認識了,開玩笑都有些勉強。這麽多年,大家都變了吧!”

我明白他的感覺。曾經是朋友的,經過歲月的磨礪,或許已經物是人非,不是他變了,就是你變了。

做一輩子的朋友,最不易的,不是時間和空間的隔閡,而是雙方各自默默地潛行,等有一天再見,驚喜地發現,對方和自己原來是齊頭並進的,還可以象過去那樣攜手。

古人說:“心有靈犀一點通”,這個境界太高遠。我覺得朋友之間,抑或人與人之間,能夠談得來,已經非常的好了。

“談得來很容易啊!”不知多少次有人對我這樣說。

真的嗎?真的嗎?到此刻我也是不相信。

很多談話是異常艱難的,幾乎不能用話不投機來形容。因為看上去,說得很熱鬧,也沒走題,也沒人抬杠找別扭,但是,你始終明白,那些話還是浪費掉,沒有任何意義。

也因為這個原因,我總是不太讚成爭辯,盡管大家都說,“真理越辨越明”。我相信,懂得的人,自然懂得,幾句話就足夠了。不懂得的人,說上兩大車,三大車,也是白說。

當然討論在這個範圍之外,尤其不同觀點的討論,是極具價值的。

有時我也會懷疑自己沒有聽懂對方的話,懷疑自己走到了一條岔道上。

淑女司令有篇文章中,也談到了朋友,特別還談到存在於真實生活和虛擬網絡中的朋友。

我看著那篇文章,心裏很難受。不是寫得不好,而是寫得太對,太真實。這個真實,讓我突然有一種恐怖的感覺。

當時,我正在和一個朋友聊天。我馬上問他,“我們隻是網友嗎?我們真的隻是網友嗎?”

隔得那麽遠,他不會感覺到那一刻,我的心其實在狂跳。

這個問題傻透了,但我不知道如果不問的話,會怎麽樣。

他說:“你放心,我們肯定是朋友。”

真實和虛幻的界限,究竟在哪裏?

文章中說,網絡時常給你high一下,但這種感覺本身就源於一種幻覺,因為你不知道對方是誰,你不認識他們,也不真的了解他們。當你的生活出現問題的時候,隻有你的身邊人才能和你在一起,他們的支持才是真實不虛的。

我的另一個朋友甚至說:“甚至你的朋友也不能真正地幫助你,你必須自己承擔一切。”

不錯,沒有人可以幫我吃飯穿衣,沒有人可以真正感受我的痛苦,沒有人可以替我做我自己要做的事情。

有個老生常談,一個痛苦兩個人分擔,就是半個痛苦,一個快樂兩個人分享,就是兩個快樂。

這句話,我隻同意後半部分。快樂是在滾雪球,越滾越大,所以我讚成盡量去和別人分享你的快樂,哪怕是點點滴滴。但是,痛苦兩個人分擔,也不過是成了兩個痛苦。越是好朋友,他的體會就越深,他的難過就越多,這是何苦?

我從不喜歡亦舒,但她有一句話我有深切的同感,“人生是一場幻覺。”

不樂觀,很消極。要是你反對這個傾向,要是你不采取自欺欺人的方法,我沒有任何意見。

眼見不一定為實。記得以前,我有個老師說過,“紅樓夢中的林黛玉,賈寶玉,比我生活中的任何人都真實。”很偏激,但也有道理。

網絡是虛的,但我們的感覺是實的。有些東西,我們真心地對待,它就是真實的。如果我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都漂浮在幻覺裏,那麽,一切必定是虛幻。

中國人說好朋友之間,在關鍵時刻應該兩肋插刀。但也有人說,那麽多的刀,你插得過來嗎!

我自己肯定是不行的。第一把刀插進來,恐怕我就沒命了,第二把都可以省下。但是,那第一把刀,還是要插的。

以人為鏡,可知得失。朋友其實是我們最好的鏡子。套句濫熟的話,你是什麽樣的人,就有什麽樣的朋友。

可話說回來,朋友的定義千差萬別。對有些人來說,點頭之交即為友,五湖四海都是朋友。而另一些人,杖屢之下十分寂然,他們找個朋友比找最純淨的鑽石還難。

因為朋友的一大好處,是我們可以自由選擇,自由認定。你可以把他們當作無處不在的花花草草,也可以當成深山裏的礦,自己去挖自己最想要的。

社會學中把人與人的關係,當作一種相互需要,相互利用的關係,朋友之間更是不例外。從那個角度看,也的確如此。但倘若我們拋開冷冰冰的理論,更多關注於人的情感,也許會更有生活的樂趣。

朋友的好,是能夠相互支持,相互幫助,讓人覺得自己不是孤單無助。西方人也認為,a friend in need is a friend indeed。

這些都對。但對我來說,朋友的最大意義,不是他們在關鍵時刻有用,而是太平無事時候的快樂。因為快樂,我喜歡和朋友們在一起。

所以,我也認為做朋友的根本基礎,首先還不是相互理解,而是相互喜愛。

也是古龍所說,“朋友是用來背叛的”,最深的傷害永遠來自你最信任的人,最喜愛的人。

但是,如果我們相信這句話,認定這句話,我們就根本不會有朋友。

我讚同李碧華說的,“看一個人的胸襟,要看他被背叛的時候”。這是至理名言。

因為“唯大英雄能本色”,隻有真正的人物,才能把自己的底牌亮出來給人看,而無損於他的光芒和份量。沒有這個質的人,還是藏著掖著更好些。

一個人能有三教九流的朋友,不僅說明他的生活範圍和興趣的廣泛,而且他的容納性也是寬廣的,擱在武俠小說裏頭,就是沒有門戶之見。

我們需要朋友,不是因為我們自身的軟弱和不獨立。

恰恰相反,隻有強大的人,可愛的人,豐富的人,才會去吸引別人,並被別人吸引,不斷有好朋友。

因為朋友的存在,因為所有的付出和得到,我們的世界逐漸豐滿,日益廣大。

最可愛的朋友,是那些百無禁忌的人。我們可以胡說八道,可以隨心所欲地開玩笑,不必擔心他們生氣,不必擔心他們不明白。即使真的不明白,他們也不會怪你,隻會覺得好笑。

跟他們在一起,我們是自由的。

這樣的朋友,不是常有的。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千萬好好珍惜。

這樣的朋友,是我生命中的寶貝,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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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島冰輪 回複 悄悄話 我曾經有一個朋友,是初中的同學,是個男生。初中畢業以後,他上了中專,後來大概是靠他老爸的門路,又去上了大學,作了當地政府的一個官員。而我上了高中,大學,後來又出了國。我們很久沒有見過麵,最近的一次,是三年以前,我回老家結婚的婚宴上,匆匆一場酒宴,臨走的時候他在我耳邊開了一個玩笑,說我老公長的和我初中暗戀的對象很像。他是我那時的好朋友。那一刻我覺得過了這麽多年,我和他還保有多年前朋友的默契。那一年他在我之前兩個月也結了婚。

再後來就是幾個月以後,我已經懷上了我的寶寶。有一天我收到另一個同學的email,告訴我他出車禍死了,是在他開車去領碩士文憑的路上。我不敢太悲傷,怕傷到了我肚子裏的孩子。

我記得兒時的友誼,他是少數幾個讓我感到很愉快的人。我們在高中時代,學校隻隔著一站路,卻常常互相寫信,主要就是神侃吹牛。

我不期望他在遙遠的世界裏能聽到我的一聲懷念。如果他真的能感知,也要留給他的親人,那些終生痛入心肺的人。今天借著艾麗思的一角田地,希望主人不要介意,隻當遙祝一瓢淡酒。
九歌 回複 悄悄話 你是我生命中的寶貝。
艾麗思筆記 回複 悄悄話 青青:

我有不少這樣的朋友啊,想起來就高興。

我自己也是這樣的,謝謝你,喜歡做你的朋友。

苗青青 回複 悄悄話 “最可愛的朋友,是那些百無禁忌的人。我們可以胡說八道,可以隨心所欲地開玩笑,不必擔心他們生氣,不必擔心他們不明白。即使真的不明白,他們也不會怪你,隻會覺得好笑。”

羨慕啊! 你有這樣的朋友嗎? 俺就把你當成一個這樣的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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