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哈蘇吉的死亡確實與沙特政府有關,這等於向美國拋出了一個難題:在油價高企的背景下,是否要對油氣大國沙特實施製裁?
活活肢解
10月2日,供職於美國大報《華盛頓郵報》的沙特裔記者賈梅爾·哈蘇吉,在進入沙特駐伊斯坦布爾領事館領取結婚相關資料後失蹤,土耳其政府官員經調查後宣稱有錄音證據顯示哈蘇吉進入使館,便遭到拘捕,隨後被殺害分屍。沙特方麵則堅稱哈蘇吉在領館辦完事後便從後門離開,但是領事館的監控設備壞了,因此無法提供證據。10月11日晚,土耳其宣布將與沙特成立聯合調查組進入使館搜查。搜查已於10月16日結束。
10月16日,中東獨立媒體《中東眼》刊發的報道披露了哈蘇吉事件中更多令人不寒而栗的內幕。一位土耳其的匿名人士向記者表示,他聽到了由哈蘇吉的蘋果手表所錄下的,展現了這名記者最後時刻的錄音文件的全部內容。據他描述,哈蘇吉從總領事辦公室被拽到隔壁書房的一張桌子上。在那裏,沙特政府人員將其麻醉後活活肢解,整個過程共持續了7分鍾。
錄音顯示,在被襲擊之初哈蘇吉還大聲尖叫。該名消息人士表示,樓下的工作人員也聽見了尖叫聲。哈蘇吉在被注射了不明物質之後陷入平靜,此時總領事本人已被帶離房間。隨後,在沙特情報部門負責法醫工作的薩拉赫·穆罕默德·圖拜吉(Salah Muhammad al-Tubaigy)帶頭執行肢解工作,而此時哈蘇吉尚處於存活狀態。
在動手肢解時,圖拜吉帶上耳機開始聽音樂,並建議其他人也效仿。“在我做這工作時我會聽音樂,你們也應該這麽做。”他在錄音中如此說道。
10月15日,《紐約時報》與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曾報道稱沙特政府正著手出具一份報告,承認哈蘇吉死於執行不當的審訊。《紐約時報》報道稱,哈蘇吉生前的批評對象——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已經批準了對哈蘇吉的審訊,或將他引渡回沙特。隨後,薩勒曼王儲一位擔任情報官員的朋友因急於表現自己,而下令對哈蘇吉展開審訊,並失手將其殺害。
薩勒曼王儲(左)與哈蘇吉
但上述消息人士對《中東眼》表示,“從來沒有審訊的企圖,他們來就是為了殺了他。”
圖拜吉是沙特法醫病理學基金會(Saudi Fellowship of Forensic Pathology)的主席,同時也是沙特內政部的驗屍專家。2014年的一則報道顯示,圖拜吉參與設計的一種移動診所使驗屍官能夠在七分鍾內解剖完一具屍體,以確定死因。據土耳其媒體上周報道,在哈蘇吉失蹤案發當日,有15名沙特人乘坐兩架私人飛機抵達伊斯坦布爾,在與哈蘇吉同時間段進入了沙特駐伊斯坦布爾領館後,當日連夜離開了土耳其。CNN報道稱,土耳其官員提供了15人中7人的護照掃描件,圖拜吉名列其中。
美方回應
美國政府並未對《中東眼》的報道內容作出回應。10月17日,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對媒體表示,沙特官員已作出承諾,將對每個牽涉入記者失蹤事件中的人員進行懲罰。
美國與沙特關係緊密,剛與沙特簽下史上規模最大軍火采購合同。未來10年內,沙特還擬向美國提出總價值達3500億美元的軍購案。
為解決記者失蹤事件,蓬佩奧於北京時間10月16日下午抵達沙特展開會談,目前已到達訪問的下一站——土耳其首都安卡拉。據《華盛頓郵報》報道,在離開沙特首都利雅得之前,蓬佩奧對媒體表示,沙特承諾將使每一個經調查表明需要承擔責任的人員負起責任。在被問及這是否將包含王室成員時,蓬佩奧說道,“他們不會保留例外。他們非常明確此事的重要性,已經決定要調查到底。”但是,雙方沒有談論哈蘇吉目前究竟是否存活。
10月16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在接受美聯社采訪時批評了輿論急於將記者失蹤一事歸咎於沙特政府的行為。特朗普將此次事件與最高法院大法官卡瓦諾遭受的性侵指控相類比,“你在被證明清白以前都是有罪的,我不喜歡這樣判斷。我們剛剛經曆過卡瓦諾大法官的事件,在我看來他自始自終都是清白的。”
蓬佩奧訪問沙特期間,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曾在其麵前與特朗普通電話。特朗普隨後發推表示,薩勒曼王儲否認了解任何在使館內發生的事情,而王儲已經開始進行全麵透徹的調查,答案很快會浮出水麵。
雖然蓬佩奧形容自己的沙特之行“非常成功”,但美國國內對沙特的態度卻愈發趨冷。在新聞報道披露沙特政府正在準備承認誤殺哈蘇吉後,10月16日,美國共和黨資深參議員林賽•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在福克斯電視台的新聞節目中將矛頭直指沙特王儲薩勒曼,聲稱是他殺害了哈蘇吉,“他(薩勒曼王儲)的形象是有毒的,他永遠無法成為一個世界領袖,他必須離開。沙特,如果你聽得見的話,默罕默德·本·薩勒曼在玷汙你的國家!”
共和黨外,獨立參議員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10月14日對CNN表示,如果哈蘇吉確實被沙特政府所殺,那麽美國不僅應當取消與該國的軍火交易,還應當停止對也門戰爭中沙特軍隊的援助。
沙特原定將於本月23日舉辦“未來投資倡議”峰會,目前這場被稱為“沙漠達沃斯論壇”的會議已遭到多位企業界人士的抵製。據路透報道,匯豐銀行、渣打銀行、瑞信銀行、倫敦證券交易所的CEO以及巴黎銀行董事長都在10月16日宣布退出峰會,而更早之前,摩根大通CEO與福特汽車董事長便已宣布退出。此外,包括彭博社、日經集團在內的媒體機構也紛紛宣布不再為峰會提供讚助。
上周末,特朗普曾明確表示,一旦沙特被證明殺害了哈蘇吉,美國將采取“嚴重懲罰”。白宮首席經濟顧問庫德洛也在10月14日的福克斯電視台新聞節目中聲稱,“如果哈蘇吉在使館中遭到不測,如果沙特參與其中,他(特朗普)會采取行動。這是他一貫的戰略,請相信這一點。”
作為回應。10月14日,沙特通訊社援引一位匿名官員的發言稱,沙特重申堅決反對任何威脅,“無論是施加經濟製裁還是政治壓力,或重複錯誤的指控”。一旦沙特認為自身受到了上述威脅,“它將回應以更強大的措施。而王國的經濟在全球經濟中有著重要和極高影響力的地位。”同一天,沙特國有電視台Al Arabiya的總經理特奇·阿達克希爾(Turki Aldakhil)在一篇社論中暗示,如果美國對沙特阿拉伯實施製裁,沙特的產油量將降到750萬桶/日以下,這將為帶來“震撼全世界的經濟危機”。他寫道,“如果石油價格達到每桶80美元會激怒特朗普總統,那麽沒人能夠排除價格上漲到100美元、200美元、甚至是這個數字的兩倍(400美元)的可能性。”
雙方劍拔弩張的態度重挫市場期望。10月14日當天,阿拉伯世界最大的指數——沙特基準股指Tadawul All-Shares表現慘淡,一度下跌7%,最終報跌3.5%,收於7266.59點。
10月15日,在與沙特國王薩勒曼通過電話之後,特朗普的態度有所緩和。他對媒體表示,薩勒曼國王聲稱對此事件一無所知,“我不想揣摩他的想法,不過在我聽來,他的意思是凶手可能是流氓分子,誰知道呢?”
同一日,沙特方麵也釋放出積極信號。沙特能源部長哈裏德·阿爾法裏(Khalid Al-Falih)在CERAWeek能源大會期間表示,沙特將繼續利用其閑置產能來保護市場免受任何供給短缺威脅。“我們已竭盡全力緩解對供應短缺的焦慮。”他表示。
經濟陰影
對於已然價格高企的油市而言,沙特美國之間的齟齬可謂“屋漏偏逢連夜雨”。今年以來,受主要產油國局勢波動影響,國際原油價格已上漲逾25%,本月初布倫特原油期貨價格更是突破85美元,達到2014年10月以來的新高點。
能源成本上漲對當前全球經濟增長,尤其是新興經濟體構成不小的負擔。據埃及統計部門公布的數據,2017年埃及共花費52億美元進口石油。埃及總統塞西在參加軍隊組織的一次研討會上指出,埃及政府正努力為國內消費和發電廠運營提供足夠能源,但不斷上漲的油價將對埃及財政帶來巨大壓力。
特朗普政府此前多次向沙特等主要產油國施壓,要求其提高產量以抑製價格。沙特已連續數月實施增產計劃,目前產量已增至1070萬桶/日,接近曆史最高水平。
倫敦經濟學院國際關係學教授法瓦茲·喬吉斯(Fawaz Gerges)在接受彭博社采訪時表示,沙特最強力的武器便是它的原油和投資,“但我懷疑沙特是否會真的實施減產,這也將傷害它自身的利益。”
截至當地時間10月16日收盤,紐約商品交易所11月交貨的輕質原油期貨價格上漲0.14美元,收於每桶71.92美元,漲幅為0.2%。12月交貨的倫敦布倫特原油期貨價格上漲0.63美元,收於每桶81.41美元,漲幅為0.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