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桃花蘇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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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桃花

(2015-04-24 10:37:02) 下一個

                                                                      西部桃花

 

      洛杉磯是被沙漠和半沙漠包圍的城市,西麵靠海,往東綿延數百裏的沙漠或半沙漠,向南一直到墨西哥境內都是幹燥的荒漠,往北是綿延的聖蓋博山脈。周末或假期,我喜歡開車出城,總希望能看到田野牧場之類,但每次總是一無所獲,除了連綿不斷的城市,就是植被荒涼的禿山。所以,每當看到超市裏堆積如山的蔬果食品,我不明白都是從哪裏來的,總是擔心突然有一天會斷了來源。
   洛城氣候幹燥但溫暖宜人,居民多愛種花,家家庭園內四季花開。加州陽光強烈,晝夜溫差大,無論什麽水果都分外的甜,所以家家都在庭院裏種果樹,種的最多的是檸檬和橘子,他們四季都開花結果,無論什麽季節你都能看到花果同在,大大小小的果子四世同堂,花兒是紫白的丁香似的花瓣,有著茉莉花一樣的香氣,所以每家都種上一兩株,觀花賞果兩相宜。其次是大葉的無花果,鱷梨果,枇杷果,這幾種果樹枝葉繁茂,可以撐開一片綠蔭,在夏日裏可以對抗加州強烈的陽光。再次就是石榴和柿子樹,秋季裏能看到橙紅的柿子和殷紅的石榴在枝椏間晃蕩數月。亞裔的人家會在庭院中栽上棗樹,杏樹,取其諧音如早生貴子,幸福吉祥之意,但唯獨不見桃樹。
   也許是桃花並不特別的美麗,而且凋零很快,功利的美國人是不會看中的。但桃花對於中國人卻有著特別的情結,桃花自兩千年前從《詩經》裏款款走出來之後,在崔護的“人麵桃花相映紅”的詩句裏風流了千年,在陶淵明桃花源的夢裏婉轉百結,他的香魂豔骨又經林妹妹的錦囊收留之後,桃花已經不再是本來的桃花,桃園也不再是那個桃園,桃花已成為流淌在我們民族靈魂深處的那一抹嫣紅,一種美的律動,中國人對桃花的眷戀根深蒂固。
      每當在超市看到各種各樣的桃子,就情不自禁的問起桃子的來處,工作人員常常一臉茫然。久之我也就斷了關於桃花的念頭。
      昨天看報紙忽見一幅桃花的圖片,下邊幾行小字說弗裏斯諾的桃花開了,沒有地址也沒有更多的描述,大概是排版人隨便加上的,我如獲至寶,立即在電腦上搜尋,弗裏斯諾就在中加州。終於找到了確切的地址,很高興。第二天起了大早,隻為早點看到朝思暮想的桃花。
     離開洛杉磯沿著210轉5號高速向北便進入聖蓋博山脈。加州南部的山脈雖然實在無趣,沒有青山,更沒有綠水,光禿禿的,偶爾有一些半死不活的灌木趴在黃褐色的山坡上,幾百裏路這樣的風景實在單調,一點桃花的跡象也沒有。雖然有人說“欲看桃花者,必策馬旅行,聽其所至,如武陵人之偶入桃源,始能複有其樂。”我雖沒有騎馬,開車已經數百裏,也算是有誠心了。
   又行了數十裏路,山終於有了一些變化,山體有崎嶇變得平坦光滑,山坡上又了綠意,是那種“草色遙看近卻無”的綠意,薄絨毯一樣,很是悅目,漸漸地綠毯上出現了點點的金黃,這金黃漸漸超過了薄綠完全占據了幾麵的山坡,我知道那是有名加州野罌粟花,正在歡呼雀躍,忽然山體向兩邊分開,漸漸開闊,山口前邊出現了一望無際的平原,雖然還沒有看到“芳草鮮美,落英繽紛”,但正如桃花源所記:“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阡陌縱橫,……’’這裏的確沃土千裏,阡陌從橫,我終於不再擔心洛杉磯城裏食物的來源了。
     美國西部的鄉村單調而醜陋,不像中國人煙稠密,煙村綿延,也不像歐洲,一片片的莊園由開花的樹籬笆隔成美麗的圖案。美國的鄉村是不設防的,農場與農場之間沒有任何的標誌,麵積很大,作物單一,常常有大片的荒地,農舍及其的醜陋,因為土地多得是,房屋隨意搭建,東一個西一個,沒有院牆,也沒有樹木的遮掩,荒草滿地,美國資源豐富,廢棄的農機沒人回收,破爛的木屋沒人拿去當柴燒,就亂堆在房子周圍,看起來很頹廢。如果有一兩株桃李花樹在這裏也有幾分野味,應了桃花“竹籬茅舍自甘心”的秉性。但就是沒有,一株也沒看到。
    在這樣單調中又開了一百多裏路,過了一大片廢棄的葡萄園,黝黑的天際(葡萄藤還沒有發芽)出現一道粉色,我想這一定是桃花源了,於是,加快了馬力,直奔紅粉處。終於,那片緋紅越來愈近,夢中得桃林到了。
   正趕上桃花最美得時日,枝頭繁花似錦,樹下落英繽紛,蜜蜂蝴蝶翩翩起舞,西部的桃花真的不一樣,氣勢非凡,數千數萬畝桃園連成一片,你進去之後覺得整個世界都被桃花佔領了,普天蓋地的桃花,在南加州溫暖碧透的藍天下遺世而獨立,不見行人,不見車影,這真的是桃花源了。我們在阡陌縱橫的桃花源裏漫步,近看像剛落了一場緋紅的雪,向遠看像漪散的雲霞,朦朧了天地邊界,這裏上下左右全是桃花,這世界除了桃花,看來別無他物了。
    看著栽的整整齊齊的桃樹,修的整整齊齊的樹枝,感到有些美中不足。桃花的美在於自然,率真,桃花應該開在幽靜的山野,無人的河邊,竹籬茅舍的農家院,或者隔水的洲島上,就像美人西施,在水邊浣紗時最美,玉環賞花,昭君撫琴,貂蟬對月,才是美中之美。正在瞎想,一處廢棄的桃園就出現了。這裏沒有人修剪,樹下雜草從生,枝條恣意生長,花朵特別鮮豔。這裏的桃花枝條有的竄出老高,直插碧天,有的花枝傍地,有的旁逸斜出,極盡俏麗。
    桃花不是最美的,桃花卻是最動人的,她的美總是撩人心菲,扣人心弦的。桃花有紅色的和白色的,白色的雖然雅致,紅色的更美,其中緋紅的最美,緋紅是很描述的,紅有上百種,諸如朱紅,棗紅,朱砂紅,都是固定的,可以想象的,隻有緋紅難於捉摸,專指少女動情時兩頰的紅暈,這最妙不可言的紅暈會讓你砰然心動,所以,桃花的紅是富於變化的,每一朵花的顏色,都是不一樣的,深淺不一,濃淡不同,瞬息變化,恰如嬰兒的笑臉,少女的香腮。桃花的花瓣及其的單薄,半透明的,吹彈即破,及其的嬌嫩,呼口氣就能化掉,最能挑起你心靈深處的憐愛之情,長長的顫微微的金色的花蕊像波光瀲灩的明眸,古人曾說“胭脂顏色何其類,花之顏色人之媚”看來這桃花的也隻能用人之媚來描述了。緔佯在花間,落花滿頭,柔軟馨香的花瓣掠過耳畔,散落肩頭,深情款款,恰如初戀情人的溫香的耳語。多情的桃花,總是與最初的春情糾纏不已。
    胡蘭成說“桃花難畫,因為難畫其靜”是的,“靜”是桃花的靈魂,它的美是在鄉野氣息,靜是發自內心的,桃花讓你寧靜,讓你超脫,不求聞達,所以陶淵明的理想世界是桃花源。
    桃花美在嬌憨,你看她在枝頭上千姿百態,或正或側或俯或仰,或藏或露,每一姿態都風情萬種,但一顰一笑都自然天成,絕無雕琢。開也自然,落也自然,亂紅點點,落英繽紛指的都是桃花。“天下莫柔弱於流水,而攻堅強者莫能勝之,天下莫淒美於桃花,而通達順便者莫能出之。”桃花花期極短,不過三四天光景,然後紛紛飄落,鋪一地紅雲,在最美的時刻突然轉身,一縷香魂飄然而去,幹淨利落,風流灑脫。因其花瓣及輕,長順水漂流,讓癡迷她的人不禁扼腕歎息,願意隨一片花舟花渡入夢中的桃花園。
     當西天的最後一抹雲霞散盡,我們才從桃園裏披一肩花瓣,依依不舍的離開。今天的桃花,將一串串彈落在記憶的深處。
     桃花對於我,是早年遺落於村莊的那一條紅紗巾,猶如腳步淩亂的愛情路上那驚鴻一瞥的刻骨真情。如今我不再追夢桃花源了,我已經是那個避亂的秦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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