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38)
昨晚妹妹微信裏打出字說“李老師出車禍了。”
我以為撞車了,傷著了,還問傷得如何。
答案卻是:人沒了。
76歲。
或許有人會覺得76歲也不年輕了,可李老師他永遠是英俊瀟灑年輕的樣子啊。
除了惋惜,還是深深的惋惜。
我72年初上小學的時候,英俊年輕的李老師是體育老師。他主要教高年級學生的體育,最多因代課教過我班的體育一、兩次。
李老師是我們這個子弟學校裏亮麗的一道風景。他高高頎長的身材,英俊堅毅棱角分明的臉型,炯炯有神且深深的雙眼,玉樹臨風,而且幽默風趣、多才多藝。
很浪漫的是,他娶了他的學生Q,我們一直叫“親愛姐姐”的。是,那個文革年代,我們就這麽一直叫著。倆人郎才女貌,一直是那個階級鬥爭時代的美談。甚至他們給兩個孩子取的別具一格、朗朗上口的名字,都是眾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我從農村姥姥、姥爺那兒回到父母身邊後認識的第一個城裏男孩,就是比我大一歲的鄰居Z。他那麽多的小人書、軍旗、煙盒疊成的三角,對我來說那麽新鮮。Q是他的姐姐,玉樹臨風的李老師就是他的姐夫,
Z的二姐跟我哥哥差不多同齡,常到我家與哥哥姐姐聊天。我們的父母也常常互相串門。因此,我們家兄妹幾個因此有幸與李老師接近了些。尤其是比我大八歲的哥哥,與李老師始終沒斷了聯係。
1975年看完電影“春苗”,學校的同學們立刻開始在背後稱呼李老師為方醫生。不用演戲,李老師像極了電影裏令無數女生傾心的方醫生。
統考我考高中那年,已是“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年代,李老師早被調到上一級的教育處。我不知是什麽原因,一個勁兒地就要上一中。
一中是最好的,二中也不差,且離家還近些。我前邊的哥哥姐姐都是二中高中畢業的,可我隻想上一中。那年一中重點班的分數線是450, 但我的分數出來差了7分。
我腦子裏一根筋地認為自己的分數是應該過了450分的,老師閱卷錯了、漏了題,我應該去一中,而不是二中。
我不知道平日在家裏少言寡語的我是如何表達的,總之,哥哥找了教育處的李老師查分後,我的分數超了450十幾分。如願以償,我成了那年我們學校4個班裏唯一一個上了一中的學生。
過了很多年,我才意識到李老師幫了我多大的忙。
一中我們一個年級就有10個班,隻有兩個尖子班。我們班的同學來自係統裏上了分數線的各個中學,另一個尖子班都是從一中自己的初中部考進來的。學校給這兩個班配備了最好的師資,班裏學習空氣濃,自然升學率就高。
如果沒有李老師,或許我壓根兒上不了大學,或許就在那兒的工廠裏打工至今,因為我初中時一起玩的幾位學習不錯的好姐妹,都到了二中,都沒考上大學。
17歲離家上學、再工作後,這三十六年間,我隻見過李老師兩次。
一次是在1999年我媽媽去世後葬禮那天。在眾多來參加葬禮的人擠在家裏時,Z 和李老師在一角低頭忙著,如入無人知境,沉靜地選詞、寫挽聯。李老師一如年輕時的方醫生,儒雅瀟灑,一點兒沒變。
最後一次見到李老師是在2005年,那年我已開竅了,意識到李老師在我生涯中的重要性。這年,我從加拿大回國,哥哥帶我到了李老師家,我奉上一份薄禮。我們聊著過去現在、國內國外、孩子老人,這是唯一一次我和李老師近距離聊天的時刻。 李老師的家在親愛姐姐的精心打理下,潔淨雅致,倆人一如既往地恩愛有加。
從1971年初識李老師,30多年過去了,他一點兒沒變。沒有發福,沒有白發,沒有庸俗,沒有向錢看。他還是雅致的方醫生樣子。
李老師摯愛的夫人,我們的親愛姐姐,兩年前因癌症短期內去世;如今,永遠年輕愛笑英俊儒雅的方醫生也突然離世了。
仿佛,一個時代結束了。
李老師跟我的哥哥接近許多,亦師亦友,對我來說,他就是一個王子般的美麗傳說,遠遠地看著,了解不多。
直到剛才上網查到了他的博客,才知道我認識他的70年代初,也正是他總被批判、寫檢查的時代。文革中年輕的他所遭遇的,在他的筆下黑色幽默地帶過,就如看到他總是明亮微笑的眼睛。
他的文字裏,洋溢著對親愛姐姐的愛憐。
他們倆正如那童話故事裏的結尾“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碼什麽,年輕美好的方醫生,怎麽可以突然就不在人間了?
我知道每個認識他的人,一定像我一樣,懷念他的音容,懷念他帶給這個世界的美麗和典雅。
而且,他自己似乎從來不知道他的美好,毫無驕躁,對誰都平易近人。
在文革不是狠抓很打就是萬歲最紅的階段,李老師正如春苗裏的方醫生,打破了陳墨灰暗,帶給我們一道亮麗和清新的風景。
我不想說他千古,也不想用那給逝者的“悼念”字眼。他是我們心中永遠朝氣蓬勃、雅致瀟灑、多才多藝的年輕,是永遠的方醫生。
電影“春苗”裏的方醫生扮演者 (圖片來自網絡)
你是一個感恩念舊的人,這篇文章也寫得令人襟懷溫熱,仿佛看到那樣一個永遠的方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