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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兒時代京城記憶 再一篇

(2024-08-20 13:24:13) 下一個

1980年代以前,東直門外是農田,國民黨困守北平時修建的水泥碉堡還能見到幾個,在周邊能撿到殘留的子彈殼。那個年代窮人的孩子買不起玩具就自製,子彈殼裏灌上鉛,中間鑿個小坑,兩分錢買盒起燈(火柴),把頭上的火藥刮下放小坑裏,用根釘子插緊,再用皮筋固定。皮筋的作用是有伸縮性,釘子拔下來可反複使用。最後綁上幾根雞毛,做成像毽子形狀。往天上一扔,落到水泥地上,啪的一聲巨響。

 

其他自製玩具男生有彈弓、冰車、抽漢奸、粘唧鳥;女生縫製沙包、玩豬拐、跳皮筋。最廉價莫過於垃圾堆裏撿香煙盒冰棍棍,幾十年前香煙盒都是軟包裝,拆掉疊成半塊豆腐幹大小,蹲地上拍著鬥輸贏。最名貴的中華煙市場上很難看到,有這樣的說法:

 

高級首長抽牡丹(五毛多)

小偷流氓抽香山(四毛多)

工人階級兩毛三(北海牌)

農民大炮卷的歡(自製煙)

 

新源裏小區初期雖然配套設施已經建成,直到六十年代末才開張。早期居民上學要去左家莊二小和129中,同學書包裏很多帶著油瓶醋瓶放學順路買回家,摟草打兔子稍帶著。購物到18路總站左家莊商場,米麵都要從糧站背回來。斜樓旁邊有個煤廠,工人師傅蹬三輪車往新源裏送煤。住四五層樓的慘了,我家是四樓,我和我弟弟各一塊洗衣搓板,一點點往上搬,家裏放不下就放樓梯過道。冬天怕煤氣中毒,家家戶戶會用鐵皮煙囪通到窗外。取暖統一供應暖氣,西十樓旁邊是大鍋爐燒水,空地堆著煤。有個超過5層樓高大煙囪,閑的蛋疼男孩沒事爬煙囪玩。七十年代末用上了煤氣罐,通天然氣是我出國以後的事情了。

 

東直門外新源裏的白樓和左家莊一座紅色斜樓,遠遠望去很顯眼,也有點突兀,鶴立雞群。有農田就有農戶,農田旁有池塘和水溝,沒有很大的村落,農戶不很集中,七零八落星羅棋布。我有幾個農村同學,家中相當貧困,茅椽蓬牖瓦灶土炕。房子不到一人高,進房間是往下走,低過地麵一兩尺,省了牆的材料。煙雨蒙蒙雞犬聲,有生何處不安生。

 

為了進出北京城方便,在東直門旁邊的城牆刨開一個缺口,俗稱豁口。北京市有多處豁口,西城區新街口外有一個。城牆外是火車道,出豁口便是火車道的一個關卡。一過火車,人工放下木杆,擋住過往車輛人流和畜流。騾馬大車進城如無人之境,馬路上糞尿橫流臭氣熏天。一旦公驢母驢對麵交錯,嘶嚎聲不絕於耳,胯下驢大的行貨冉冉漲起。有時車把式疏忽沒看住,霸王硬上弓,行苟且之事便會發生。

 

1969年東直門連帶城牆全部拆除,沿著城牆圍繞下來就是今天的二環路。1979年在城門原址東側建立交橋,成為重要的交通樞紐。也許有些人好奇一環在哪裏?曾經有過幾年4路環行汽車,平安裏總站,大致東四西四東單西單繞一圈,應該算是一環線路。

 

401公交車從東直門到酒仙橋,東直門是總站,最初是無軌電車。出東直門的新源裏這一站比較長,401路是郊區線比市區公交車貴,一站票價要5分錢,可以買根奶油冰棍了。所以,很多人為了省這一根奶油冰棍錢,11路腿著去東直門。

 

18路在左家莊一站離新源裏略遠一點,居民更多的是利用18路進入市區,東城區重鎮北新橋有繁華的大菜市場和百貨公司,文具商店我最喜歡,經常去買宣紙。當然,沒有大柵欄琉璃廠的貨齊全。馬路把角有家不錯餐館,學校和社會上大幾歲的所謂頑主喜歡去搓一頓,說是古老肉別提多好吃,饞的我流哈喇子。

 

文革期間流行搓老莫,大致兩部分人,經濟條件好的知識分子和軍隊大院子弟。我弟弟上初中的時候,有次帶著上小學的妹妹先去看北京展覽館,然後跑到隔壁的莫斯科餐廳,文革改名北京餐廳,5塊錢搓了頓老莫。我母親對我們很大方,給很多零用錢。當時中學生一學期學費5塊小學兩塊五,兩個中小學生搓老莫在那個時候恐怕聞所未聞吧!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讓鄰居撞到了,跑到我媽媽那裏告狀。我媽把我弟弟臭罵一頓,我妹妹站旁邊陪綁。我妹妹有上麵倆哥罩著,是沒主見的人,不去明辨是非,讓做什麽就做什麽。我弟弟經常幹些讓我媽頭疼的事情,剛教會上小學的妹妹騎自行車,便帶著她各騎一輛,一路晃晃悠悠到北京火車站。全北京市隻有北京站有電滾梯,而且隻是往上一個方向,電梯上樓,然後樓梯下去,來來回回,玩的不亦樂乎。當然,回到家挨我媽一頓罵是免不了的。

 

我有老莫情結,記得上大學的時候,有次上午第二節課,我給坐我後排現在的老婆遞紙條,約在107路白石橋總站,我先走一步,成雙捉對出入也不成體統。再說,她膽小,不敢曠課。我其實就是混混,吃喝玩樂什麽都有興趣,就是學習沒興趣。先去紫竹院看花展,然後去搓老莫,80年代十塊錢就可以了。吃完她回校上下午課,我則逛王府井書店。估摸快下課的鍾點,殺回學校,圍棋橋牌一幫老友還等著我呢。

 

十年前回國探親,帶全家去搓老莫,一道羅宋湯要六十八,隨便一道普通菜百十來塊,搓的我著急上火。還沒敢搓鬆露魚籽醬鵝肝醬等名貴菜,要是放開了吃,非要了我的盒錢。現在的學費就更離譜,養個中小學生,一學期下來,要多少錢?已經生活在美國三十多年,不清楚,但是五塊十塊也就買個盒飯吧?

 

今天,全北京城的老字號餐廳,不管中餐西餐,原址原地原汁原味的,除了輝煌壯麗的莫斯科餐廳,恐怕絕無僅有。每次回國探親搓老莫,仍然是吃了幾十年的菜,首都沙拉、俄羅斯紅菜湯、罐燜牛肉、黃油雞倦、奶汁烤肉雜拌.....吃什麽不重要,為的是懷舊和情調,重溫芳華和童年。父親和妹妹已經故去,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年年歲歲菜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人麵不知何處去,佳肴依舊笑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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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24)
評論
老朽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frombjwithlv' 的評論 : 平時人也不多,三桌也太少了點,國營企業也無所謂。
frombjwithlv 回複 悄悄話 最後一次吃老莫是2020年1月下旬,我們如約帶兒子去見識老莫,那時北京已得知武漢的疫情,街上人已經很少了,我們在老莫吃飯,一共三桌。
老朽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ina63' 的評論 : 謝謝你兩邊留言,很小的時候住過北影大院,對門是嶽野。
Mina63 回複 悄悄話 剛看了你的頭篇,也留言了。我想還是搬過來過來,大家讀著方便。
Mina632024-08-21 20:32:18剛剛看到老朽的頭一篇,科影在文革前有一部分在北京電影演員劇團大院裏,文革後期就搬進了中央新聞電影製片廠,科影和新影兩個單位共用一個院址,就在新街口和豁口之間。我的一些發小都是受父母影響,也都進北影八一新影科影等,但是我真不知道在新源裏還有科影的一部分。在你這裏補腦了。謝謝老鄉!
老朽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ina63' 的評論 : 好的,謝謝留言。
Mina63 回複 悄悄話 新街口外的豁口,那一帶我太熟悉了,從西單往北到豁口外,那一條街一直沒有改建,還是老街區老胡同老平房,從新街口北到豁口隻是在路西一側是新建的商業大樓和徐悲鴻紀念館,四川飯店就搬進了豁口路西側的商業大樓一層。小混蛋家住在德勝門,他的故事在當時轟動京城,我還有些印象,希望老朽再給我們講述一下在和平飯店的起因。
老朽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賣麻翁' 的評論 : 篦麻忘記了,那個時候發生很多事情。
賣麻翁 回複 悄悄話 上小學時,學校的手工勞動課種蓖麻,我們就經常到街上撿馬糞,有時趁趕車的不注意,用棍子捅捅糞兜就有很大的收獲。
老朽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水星98' 的評論 : 謝謝提醒,整理一下。
老朽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朝陽門' 的評論 : 是東直門內,東外屬於朝陽區。
老朽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朝露青' 的評論 : 五十年代北京有十大建築,其他地方確實是百年前老樣子。
水星98 回複 悄悄話 老朽好文,也勾起我好多回憶。以前放學從地安門坐13路汽車回和平裏,出了城牆以外也有一個豁口,而且汽車站的名字就叫豁口。小混蛋的事,我聽過好多版本,靜等老朽的一手分享。
朝陽門 回複 悄悄話 博主記憶力是真好,這麽多細節記得清清楚楚。
北新橋的百貨商場有印象,但北新橋菜市場完全不記得了。
北新橋屬於安定門內吧?至少北新橋百貨商場好像在安定門內大街上?東直門肯定屬於東城區,新源裏,左家莊這些地界都是朝陽區了吧?
朝露青 回複 悄悄話 八十年代小時候跟著大人從青島去北京旅遊絕對的震撼,以為從東歐去了印度了,真的很落後的
老朽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格拉斯哥流浪者' 的評論 : 謝謝補充
老朽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京男' 的評論 : 現在馬路拓寬,連原址也沒有了吧?
格拉斯哥流浪者 回複 悄悄話 70後略有不同的記憶,學前在南城鄭王墳花鄉路。之後廣外三義裏北鋼。
京男 回複 悄悄話 老朽提到的北新橋菜場,對麵的文具商店, 小時候常去。
現在父母家在東邊, 左家莊經常路過。
回不去啦。
老朽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ina63' 的評論 : 老莫吃的是懷念,菜貴的要死。和平飯店西餐實惠,名氣沒有老莫大。下一篇我會提一下小混蛋事件,起因從和平飯店開始。
Mina63 回複 悄悄話 10來年前我還去了一次老莫,感覺太一般了就沒有再去過了。我到是一直懷念老莫的西點,特別是那個“樹根”,現在北京到處都有西式糕點店,但是總是感覺再也吃不到小時候老莫的味道了。那個年代北京還有一個地道西餐店,是新橋飯店吧?在崇文門附近就。
老朽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oakville' 的評論 : 謝謝閱讀
老朽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百萬莊大俠' 的評論 : 老鄉好,我特地打聽了你上回提到的馮娟和老毛子。
oakville 回複 悄悄話 謝謝。聽說過老莫,沒嚐過,下次有機會試試
百萬莊大俠 回複 悄悄話 文章寫的真實,有帶入感,戰爭年代殘留下的破碉堡還有印象,另外還記得那時候農村生產隊往城裏運送蔬菜時,采取的還是驢馬拉大車,為防止驢馬在公路上隨地大小便,交通隊做出規定:進城的驢馬必須要佩戴糞兜子、、、
有一次在地質儀器廠附近的牛王廟(三環路)交通隊的警察抓住了一個送菜的車把式,這位趕大車的沒給牲口戴糞兜子,雙方有一場很有意思的對話,警察問:你為什麽不戴糞兜子,回答:隊裏沒錢做、、、警察接著問:你是哪兒的,叫什麽名字,回答:俺們是順義天竹公社的,大爺我姓朱、、、這時警察也有點裝孫子又問道:什麽豬?老家夥聞聽後毫不含糊就回答:朱德的那個朱、、、真敢撿大個的說。
貧窮年代的窮歡樂,就像烙印一樣,多少年後還是那樣清晰、、、握手老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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