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又夢見了龔巧明。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七十年代我讀小學時。 我媽媽當時費了很大勁從一個小縣城調到我父親工作的城市。我插班到小學二年級,又矮又小,說話帶著濃重的小縣城口音。早期的記憶就是被學校的小孩欺負,被欺負了還不敢告訴家裏。
我的小學是一所大學的附屬子弟校。有一天一個年輕女子來到我們班裏, 她介紹自己叫龔巧明, 是我們學院的攝影幹事。她需要拍攝一張小學生讀報紙關心國家大事的照片。二年級的小孩懂什麽國家大事, 但當時這很正常。 照例班主任選了幾個同學, 不知道為什麽, 龔巧明從一堆小孩中選了我。 這是我的第一次上校報,興奮不已。 在這之前,從沒誰注意到我,我不懂她為什麽選我,我甚至覺得也許我長得還不錯。
後來我從別人那兒知道,龔巧明的父親是我們學院的老教授,文革時當然是靠邊站了。 龔巧明個子高佻,文靜,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頗有大家閨秀氣質。 我立刻就喜歡上了她。 她讓我覺得自己很特別。 在後來幾年中,龔巧明照例時常關心我。 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粉碎四人幫後, 學校組織到市中心去扭秧歌。 她還是在那兒負責為學校攝影。我正好站在最後一排, 她專門走來叫我站在第一排讓她照相。 等到我看到校報時才發現我辜負了她一片好心, 我的絲巾將我的臉遮住了, 真的很坳惱。
我意識到我從來沒和她說過話, 盡管我心懷感激。 龔巧明做得一切對一個剛到城裏的小女孩來講讓她永生難忘。我上中學以後就再也沒有見到她。 上大學時有一天讀到一篇關於她的報道,才知道龔巧明文革後考上了一所大學的中文係,並且還是當時”傷痕文學“的極積參與和組織者之一。 報道最後提到她畢業後去了西藏, 在一次車禍中傷重去世。 她走時才三十幾歲。
我那天哭了很長時間,我後悔我沒有告訴她我的感激之情。許多年過去了,龔巧明還在我心中永存。 有時候我和小孩或年輕人交往時, 我總想起關懷的言語可以溫暖一顆孤獨的心靈。在我心中,龔巧明還是那樣的年輕,美麗, 優雅。 總希望能謝謝她,人已逝去,已不可能了。
最近經常讀到講小留學生的文章,大多數的抱怨是小留學生不懂禮貌,也許每個人都有一個不同的成長過程,多給一些寬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