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今懷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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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女獲得自由的第一天(2)

(2016-08-24 05:38:35) 下一個

修女獲得自由的第一天 (1)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68575/201608/1226253.html

荔枝/譯

 

她也許會繼續當老師,她也許會繼續做修女,如果她的信仰不那麽教條化。但她又想不明白結果會怎樣。她覺得,一個修女應該比俗人更嚴格地遵循教規,而這樣做對她來說又顯得很虛偽。那麽她就暫時離開教會吧。她仍然可以去做彌撒,不過也許她會暫時不去做彌撒。她要探索生活的其它方麵,她要用批評的眼光去看待周圍的事物,她會在以前害怕去的地方找到上帝。她要在沒有蘇利文神父和主教的教導下去做這一切。他們都是很好的人,但我有自己的主張,我要自己選擇怎樣去尋找上帝。想到這裏她停下了:啊呀,我這不是成了一個新教徒?或幾乎成了新教徒。弗蘿拉,來自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家庭,一個把所有的社會生活和身份都深深紮根在天主教會的家庭 – 她竟然成了一個新教徒!

既然如此,那她幹嗎不去研究一下新教,看看新教有什麽講究?當然她不會立即行動,但她會這樣做。她的嬸嬸會大吃一驚,還有那些堂兄妹。他們絕對忠誠於天主教,他們和天主教的關係比鋼鐵還牢固。但她在思考自己的生活,她應該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去過日子。

~~~

“那些修女,”嬸嬸說,“一點不懂怎麽穿衣服,上帝保佑她們。”嬸嬸審視著那件淡褐色的斜條紋連衣裙,臉上帶著困惑的表情。

“料子還不錯,”弗蘿拉摸著連衣裙的袖子說,“可是樣式太過時了。”

“很老式,”嬸嬸同意說,“你明天就去買衣服。奧麥利先生為你準備了一些現金,在你的銀行帳戶辦好之前可以使用。我就不陪你了,我要去橋牌俱樂部。”

“沒事,”弗蘿拉說,“總得有個開始。”

“開始什麽?”

“開始獨立生活啊。你看,我都記不得上一次是什麽時候為自己買過東西,一定是很多年以前了。”

嬸嬸笑著說:“你會發現現在的東西比以前貴了。”

~~~

弗蘿拉穿著那件淡褐色的斜條紋連衣裙出去購物。她坐火車到格拉斯哥,享受著獨自一人出門的體驗,而不是像過去的十年那樣,和一群修女或小女生在一起。這是個很奇妙的感覺,她覺得身子都輕了。在商店裏,她在那麽多商品麵前感到不知所措。在修道院,人們隻需很少的東西就能過日子,也沒什麽選擇。現在她麵對這麽多不同的服裝,它們的漂亮更顯出她身上這件衣服的破舊。

在她看來,奧麥利先生給她的現金簡直多得荒唐。不過到午餐時間她已經花掉了包裏的大部分錢。有不少商品會由商店送貨上門。她的斜條紋連衣裙已經折好,安全地放在一隻紙盒裏。現在她穿了一件鮮紅的新連衣裙,一件帶格子的外衣,一雙高跟鞋,戴著一頂一邊翹起來的帽子。這可是自大學以來的第一雙高跟鞋,她穿著有些不太穩,在過馬路的時候還差點失去平衡。但她還是堅持穿著,現在她已經比較自信了。

嬸嬸很高興地審視著這身新衣服。

“很優雅,”她說。

“是,”弗蘿拉說。

“你明天計劃幹什麽?”嬸嬸問。

“愛丁堡,”弗蘿拉說,“我想坐火車去愛丁堡。”

“去看博物館嗎?” 嬸嬸又問。

“可能吧,“弗蘿拉說,“不過這次也許不去。” 她才不會去博物館呢,她另有打算。

~~~

修道院內很少有鏡子,弗蘿拉不習慣自我欣賞。不過那天,在準備離開嬸嬸家的時候,她在衣櫃上那麵長鏡前停了一下。鏡子裏麵和她對望的那個人很陌生。十年來她已經很習慣黑和白這兩種顏色,現在她身上有很多顏色了:科普蘭商店買來的紅色連衣裙;她猶豫了許久才買下的那件黃褐色和紫色相間的大衣;扣得緊緊的、活潑可愛的紫羅蘭色帽子。這真是她嗎,弗蘿拉·馬歇爾?僅一星期前,她還站在高四女生麵前,教她們微積分,希望她們聽懂自己的解釋。她提醒吉茵·艾伯克龍比不要玩手裏的尺;她斜著眼看詹妮弗·莫裏斯,猜想這女生一定又在想男孩了,因為她臉上帶著那種特殊的表情。而此刻弗蘿拉自己的臉上也有了這種表情,這正是高四女生想男孩時候的表情,她們總是在想男孩。她警告納塔莉·麥克尼爾,如果她繼續和瑪格麗特·庫森斯講話,就讓她在教室外麵去站十分鍾。這個懲罰似乎不很嚴厲,但要是讓院長看見她們講話怎麽辦,院長經常悄悄地在教室外察看,被她看見就不好了。

想到這兒她笑了起來。現在這都是修女弗朗西斯的任務了。弗朗西斯聽到她即將離開的消息大吃一驚,用手捂著嘴大大地吸了一口氣,嘟噥著說“願上帝保佑我們”。但弗朗西斯很快鎮靜下來,很勇敢地說:“神讓我教高四的數學,神一定有他的理由。”可憐的修女弗朗西斯,弗洛拉一直認為她是個好人,她可永遠沒有機會穿紅色的連衣裙,或戴紫羅蘭色的帽子。可憐的修女弗朗西斯永遠不會穿著高跟鞋,獨自坐火車去愛丁堡,去享受那個有趣的城市。修女弗朗西斯也永遠不會嚐到做新教徒的邪惡而又快活的感覺。讓蘇利文神父用責備的目光來看她吧,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因為弗蘿拉已經走得遠遠的了。她想象了一下,如果在撒切豪爾街碰上蘇利文神父,她該說些什麽呢?她,穿著這身漂亮的新衣; 他,一成不變的黑色。他們的對話一定是膚淺而謹慎的,蘇利文神父總是那麽彬彬有禮。但也許她把話題引向一個更有趣的方向,她也許會說:“神父,我以前從未問過您,但現在我想問,您對宗教改革的看法是怎樣的?您認為它的發生很及時,或者說太晚了嗎?”

她臉紅了,轉身走開去。她不應該有這種想法。 蘇利文神父對她很好,把教會過去的錯誤都怪罪到蘇利文神父的身上是不對的;暗示宗教改革是蘇利文神父的責任,似乎他縱容了十六世紀神職人員的過錯,也是不對的。她也不應該老是想著弗朗西斯正在做她自己做了很多年的工作。教高四女生有什麽好羞愧的?把一生都貢獻給消滅無知,是很值得做的事情。女孩子不是生下來就有三角學知識的,她們不是天生就懂正弦、餘弦和切線。她認識到,津津有味地把自己目前的自由和前幾天的境況相比較,也是很可恥的。

她又看著鏡子,心想:鏡子裏那個新教徒在看我呢。她在皇後街火車站上車,因為不習慣高跟鞋而小心翼翼。她又想:新教徒登上火車了。

她暗暗地把這個詞又重複了幾遍:新教徒,新教徒。人們經常想都不想就說出這個詞,或者根本不知道這個詞的含義、它的來源。新教徒是另一類人,是天主教徒不願意娶嫁的;新教徒在足球場上支持“流浪者隊”,而不是“凱爾特人隊”;新教徒的生活中沒有神,甚至過著罪惡的生活,他們想幹啥就幹啥,毫不考慮後果;新教徒懂得怎麽找樂子 …… 這最後一點讓她自己也吃驚。不,不可以這麽說,這是一個口誤。

新教徒之所以是新教徒,是因為他們不接受傳統的教條。他們對腐敗和虛榮說“不”;他們對階層和身份地位說“不”。他們站起來抗議了,所以就成為新教徒。

火車從格拉斯哥出發,開了一個多小時。它在一些小站停下 – 法爾科克、林立斯哥 – 不少新教徒(她認為是新教徒)下了車,或上了車。他們坐下,看報,或抓緊幾分鍾的時間,在到達愛丁堡之前打個盹。她對自己說:這些人的腦子裏可沒有我的想法。他們不知道在這紅裙子和紫帽子的下麵是修女弗蘿拉 – 或者很多年曾是修女弗蘿拉。他們也不知道我去愛丁堡是因為我想真正地開始生活。換一個地方開始新生活比較容易,因為那裏的人不認識你,對你也沒有預先形成的偏見。在格拉斯哥,她永遠是修女弗蘿拉,一個聖凱瑟琳修道院女校的老師。而在愛丁堡,她是弗蘿拉·馬歇爾,一個戴紫羅蘭色帽子的女人,有她自己的興趣和思想,一個很願意有異性陪伴的女人。當然,他們必須是合適的異性,善於聊天、懂藝術的男人。她相信,愛丁堡有很多這樣的男人。

她在威夫裏車站下了車,走向通往王子街的台階。穿過車站大道時她看見,在白馬威士忌的廣告牌下,從玻璃樓頂斜射下來的一道光線照亮了她眼前的路,就像繪畫和彩窗裏一道從天上照下來的光那樣籠罩著畫中的人物,給他們一個特寫,以表示這個人物即將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或者將會得到一種特殊的祝福。她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這道光,遠遠地感受到它細微的溫暖。她猶豫了一下,為了體味這一時刻。她意識到自己正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已經來到一個轉折點,她的舊生活已經屬於過去,而一個完全不同的新生活即將開始。在這第二個生活裏,她會有新的朋友, 是她自己選擇的朋友,而不僅僅因為他們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這些新朋友的經曆和自己很不同,他們去過自己從未到過的地方,他們有自己完全沒有過的想法,他們會讓自己大開眼界。

她想象有這麽一些人,在開始一種新生活時,會竭力隱藏或忘記自己的過去。那些有社會野心的人也許會這麽做吧,她想。這些人會隱瞞自己的出身,抬高自己很平凡的過去,甚至還會否認自己的父母和家庭。她曾聽人說起過這類人,她厭惡這種行為。她不會隱瞞自己以前當過修女,說不定,在以後的朋友圈裏,這樣的經曆還會顯得很有趣呢。“這是弗蘿拉,你不會相信,她以前是個修女,是的,修女!”就像在駐外軍隊裏服過役,或在什麽遙遠的地方生活過。以前在學校活動時,弗朗西斯曾指給她看一個高四女孩的爸爸,他曾在比亞利茲呆過。法國南部的比亞利茲,那是有人住的地方,可是在那裏呆過的人,頭上會有一圈特殊的光環。那裏的人也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也會感冒,也出門購物,也洗衣服,等等,但因為是在比亞利茲,那可是天大的不同啊。

她走上台階,踏上王子街。一個男人擦身而過,他一定是匆匆地去上班,她想。誰讓我走得這麽慢呢,我這高跟鞋。那麽他撞上我也就不用道歉了,在什麽地方一定有人在等他,邊等邊看表。可是那男人停下了腳步,向她舉了一下帽子,說:“對不起!我走路不小心!”他的聲音不很大,是她母親所描述的那種有良好教養的男人。而且他還對她笑了笑,露出一顆鑲了金的門牙 – 有良好教養的牙齒,她想。她也對他微笑了一下,他就走遠了。她沒有時間再補充一句“是呀,我們都很匆忙”。這是一句很普通的評論,可是這句話裏包含了多少隱藏的意義,比如她很後悔教了十年的高四數學,並且教訓她們不要老是想著男孩。現在她對自己說,高四女生們為什麽不可以想男孩,她們可以想整整一年!

~~~

簡納百貨公司座落在斯高特塑像的對麵,是愛丁堡最高級的商店,一看上去就是自信滿滿,誘惑著路人。她深吸一口氣,走進大門。她提醒自己說,她和別人一樣有資格在這裏購物,也許比別人更有資格,因為她的包包裏有兩百英鎊,而且是蘇格蘭銀行發行的嶄新的票子。那是奧麥利先生交給嬸嬸讓她暫用的現金,全在這裏了。她覺得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其實三十英鎊就夠用了,但她節儉了十年,現在也應該揮霍一下了。她想到,簡納百貨公司裏沒有一個人身上有兩百英鎊,她完全可以在這些愛丁堡的有錢淑女中高高地昂起頭來。她突然又覺察到,這是高傲!她努力把高傲從腦子裏排除出去。作為懺悔,她決定,一旦拿到支票簿,立即給聖文森保爾教會郵寄一張二十英鎊的支票去。懺悔,難道這個概念會永遠陪伴她一生?即使在她成了新教徒之後?這個念頭讓她憂鬱了一下。以前人們在談到出軌的女孩時常說,“你可以讓女孩離開教會,但不可以讓教會離開女孩”。她覺得這句話很適合自己。她定了定心,低聲對自己說:我不是修女弗蘿拉,我不再是修女弗蘿拉。

她在香水櫃台前停下。那裏有個女人,穿著帶白色蕾絲領口的黑色羊毛裙。女人給她看最新從巴黎來的香水。她買了一小方瓶,掩飾不住自己對價格的吃驚。女人注意到了,抱歉地笑笑。“是啊,”她說,“我想是因為這裏麵有龍涎香。”

她猶豫了一下,用手摸著那隻刻花玻璃瓶。 她知道龍涎香是從鯨魚身上提取的,她不懂鯨魚和香水有什麽聯係。“沒關係,”她說,“隻要喜歡,價格貴一些也不要緊。”

她想,我有什麽資格說這話呢,十年來我什麽都沒有買過,更不要說香水了。

她還買了別的東西,一雙鞋,一件襯衣,一件馬海毛開衫,還有一隻意大利真皮手袋,代替了嬸嬸借給她的那隻實用的包包。蘇格蘭銀行的新票子沒有花完,她塞進了這隻新手袋裏,那隻舊皮包,她塞進了放鞋的袋子裏。

 

(2/4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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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momo_sharon 回複 悄悄話 了不起的工作!荔枝好棒!
50後的姥姥 回複 悄悄話 給荔枝點讚!繼續跟讀!
等等看看 回複 悄悄話 女主在威夫裏車站那段寫得很動人,女主如同一個孩子般,充滿了對未來生活的未知,渴望和探索欲望。謝謝荔枝!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點讚,跟讀!
荔枝100 回複 悄悄話 謝謝鬆鬆、思韻和婉妮的耐心跟讀。後兩部分比較精彩了。

思韻有點預見了故事的結尾,你好像也經過了對宗教的思考 (或思想鬥爭):)
婉妮 回複 悄悄話 給荔枝點讚。好棒,很勤奮。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荔枝的翻譯很專業。饒有興趣地跟讀,是啊,那些"謹慎而膚淺的對話"有什麽意思呢?我也堅持用自己的方式去認識上帝。期待下集。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荔枝的翻譯很專業。饒有興趣地跟讀,是啊,那些"謹慎而膚淺的對話"有什麽意思呢?我也堅持用自己的方式去認識上帝。期待下集。
南山鬆 回複 悄悄話 新生活的新開始:)
謝謝荔枝的翻譯分享,問好!
荔枝100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inmiu' 的評論 :

她進修道院是在成人後(大學畢業後),但因為閉塞了十年,她看塵世的眼光既是成人的,又有點像小孩。倒有些像我們第一次到西方國家 :)
荔枝100 回複 悄悄話 謝謝菲兒、寶兒媽、東東、健康、葉子的支持和跟讀!這一部分心理活動比較密。
linmiu 回複 悄悄話 挺有意思的設置,因為人初來這世上是嬰兒,可弗洛拉離開塵世一段時間,躲避到修道院,時間仿佛靜止了;當她重返人間時,卻帶著成人的眼光和感受。
翩翩葉子 回複 悄悄話 馬海毛絨線衫上海有一腔很流行呢。

文章句子翻譯讀得賞心悅目。
吃出健康 回複 悄悄話 荔枝中英文都棒!讚!
erdong 回複 悄悄話 荔枝好功底,翻譯很棒!
baoermama 回複 悄悄話 期待,寫得很好,題材新穎。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沙發,繼續跟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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