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打開朋友圈,一碗碗『心靈雞湯』撲麵而來,叫人躲閃不及。可是,當醒言警句都變成了大道理,甚至淪為蒼白的口號,那這雞湯簡直就是白開水,喝多恐有尿急之憂。
自勉之語,古已有之,但精彩的言辭,往往言淺意深,教化人心卻絲毫不著痕跡,讀起來還極富韻味。例如『雲映日而成霞,泉掛岩而成瀑』,這句話若從馬雲口中說出,便是『平台決定了你的價值』。
雲映日而成霞,
泉掛岩而成瀑。
所托者異,而名亦因之。
江山風月,本無常主,
閑者便是主人。
少年讀書如隙中窺月;
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
老年讀書如台上玩月;
皆以閱曆之淺深,為所得之淺深耳。
明人陸紹珩曾著《醉古堂劍掃》一書,序中有記:『每遇嘉言格論,麗詞醒語,不問古今,隨手輒記。卷從部分,趣緣旨合,用澆胸中塊壘,一掃世態俗情,致取自娛,積而成帙』。此般『澆胸中塊壘、掃世態俗情』的效果,豈是『別讓昨天的悲傷,浪費今日的眼淚』這種雞湯所能帶來的。
凡花色之嬌媚者,多不甚香;
瓣之千層者,多不結實。
甚矣全才之難也。
兼之者,其惟蓮乎。
丈夫靈氣,多從清虛中來,
取勢於海,取情於山。
伏久者,飛必高;
開先者,謝獨早。
明清文人所提煉的麗詞醒語,遠非像當今的『心靈雞湯』那般平直寡味,在語言技巧和韻致上都更勝一籌。古人警句所記述的內容往往看似平實,有些甚至隻是對自然景物的客觀描繪,似乎未見其懷抱,但意旨深遠。這種由讀者意會出來的道理,比起蒼白的口號式『雞湯』,則更能滲入心智。
雪之妙在不積,
雲之妙在不留,
月之妙在有圓有缺。
路之奇者入不宜深,深則來蹤易失;
山之奇者入不宜淺,淺則異境不呈。
習靜覺日長,
逐忙覺日短,
讀書覺日可惜。
素食則氣不濁,獨宿則神不濁,
默坐則心不濁,讀書則口不濁。
語言藝術家葉聖陶先生曾說過:『作者往往把自己所想表達的意義說的非常簡略,不隨處吐露,或竟隱藏起來,在全篇文章裏不露一言半句,讓讀者自己去探索。越是高級的作品越是如此。』
優秀的電影藝術,亦通此理。《盜夢空間》結尾處的陀螺,停還是未停?這種開放式的設計,才最神妙。他能讓你在離開影院時還去琢磨,這便是偉大,因為你已將時間交給了作者。而時間,不就是生命嗎。
律己宜帶秋氣;
處世宜帶春氣。
凡情留不盡之意,則味深;
凡興留不盡之意,則趣多。
草色花香,遊人賞其真趣;
桃開梅謝,達士悟其無常。
明霞可愛,瞬眼而輒空;
流水堪聽,過耳而不戀。
葉聖陶先生還論述到:『作者雖然不說出自己的意義,意義卻很明白,對於讀者,效果不但並未減少,反而深切。因為這時候讀者所獲得的效果,是從言外自己得來的,帶有發見的歡喜,悟得的自信,和作者所明白諄諄提示的情形不同。』偉大的文學作品,往往如是。
徑路窄處,留一步與人行;
滋味濃的,減三分讓人嗜。
此是涉世一極安樂法。
有大通必有大塞,
無奇遇必無奇窮。
枝頭秋葉,將落猶然戀樹;
簷前野鳥,除死方得離籠。
以養花之情自養,則風情日閑;
以調鶴之性自調,則真性自美。
竹密何妨水過,
山高不礙雲飛。
味真韻濃的雞湯喝多了,身體恐怕吃不消,於是,我也給大家端來幾碗『心靈砒霜』,調劑一下口味。古代文人遇見一些看不慣的事,也不免站出來噴幾句,比如對於一些附庸風雅之人,一旦讓傲嬌的文人看不下去了,犀利言辭,思如泉湧,一句句拍到你臉上,實難招架。他們要告訴你,風雅是品格,是骨子裏的事,你就別裝了...
栽花種竹,未必果出閑人;
對酒當歌,難道便稱俠士?
得趣不在多,
盆池拳石間,煙霞具足;
會景不在遠,
蓬窗竹屋下,風月自賒。
談山林之樂者,
未必真得山林之趣;
厭名利之談者,
未必盡忘名利之情。
田園有真樂,不瀟灑終為忙人;
誦讀有真趣,不玩味終為鄙夫;
山水有真賞,不領會終為漫遊;
吟詠有真得,不解脫終為套語。
局量寬大,
即住三家村裏,光景不拘;
智識卑微,
縱居五都市中,神情亦促。
完得心上之本來,方可言了心;
盡得世間之常道,才堪論出世。
的確,“風雅是品格,是骨子裏的事,你就別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