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我與趙嘉沁失去聯絡幾近二十年,近日突然之間又有了她的消息,心底裏便有著無限的歡喜與忐忑。
她是我中學時期的最好的朋友。兩家住得不算很遠,上學放學都在一起,前後六年,可堪稱形影不離。
高中畢業後她去了別處上大學,學的是金融專業,回來進入一間銀行上班。彼時能有份穩定的工作,爾後生兒育女平安終老一生是父母輩對我們期望的終極目標。
那時候的通訊還不似如今這樣發達,自從她去了外地,我們便逐漸疏遠了。
她回來之後的兩年裏我們到也曾經見過幾次,話題似有似無,以至於我幾乎沒有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隻一次我們各帶當時的男友聚餐,席間也是淡淡的。
後來她結婚的時候我未收到通知邀請,那時候我正在結束一段感情,無暇顧及其他,所以並未太在意也不曾失落。
幾年以後我離開S市去到千裏之外,走的時候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我想著一切都過去了,就沒有什麽必要了吧。
十天前我突然被拉進高中同學圈,得到了她的聯絡方式。我正要去S市出差,看來冥冥中的緣分自有老天來做安排。
來之前我從其他同學那裏聽說了這些年裏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都是些支零破碎的片段,湊在一起大概也能拚出一幅小說中才會讀到的畫麵。
據說她女兒在七個月時早產,生下來才三斤,一直在保溫箱裏住了許久,而她自己則在生孩子的過程中腦血管突然破裂,幾近殞去,但畢竟年輕,生命力旺盛,求生欲望強烈,搶救了很久,命算是保住了,可是從此落下了殘疾,左腿行動不便,終生要定時前去就醫檢查。
後來她離婚了,與女兒相依為命。聽說她先生在她懷孕後就消失不見了。那麽的不可思議,可這卻是真實的,一個活生生的男人就那麽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孩子半歲時才再出現。如此狗血的劇情居然會發生在現實生活當中,不由得人啼笑皆非。
我們約在圖書城見麵。她與我記憶中並無二致,除了腿出現的問題,這二十年裏間的經曆沒有讓她枯萎,歲月也沒有在她臉上留下毀滅性的痕跡,這令我很欣慰。
十分害怕她變成了祥林嫂,我並不善於安慰。還好她態度從容恬淡,我於是卸下諸多心裏壓力。
我在心底裏是想給她一個擁抱的,手卻並沒有伸開去,大約是沒好意思吧。後來再想起來的時候她也覺得遺憾,她說她原本也是有同樣的心思的。
招呼過後我們一同走去喝咖啡。原來我們都喜愛美式呢。
若不是胃不堪刺激,大部分時候我更喜歡喝齋啡。
偶爾我也會選擇感受完全相反的焦糖瑪琪朵,那多半會是在我焦慮的情況下做出的選擇。焦慮的時候是極其需要糖分來安慰的,小部分時間是因為我沒來由的就是喜歡這個可愛的名字,它讓我想起遊樂園裏的旋轉木馬還有彩色的棉花糖。這與一輩子生活在虛幻的世界裏的我很相符合。
我們先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後來我發現她並不介意我對她感情生活的好奇心。於是我開始逐步切入正題。
"你前夫是做什麽的?"
"我們銀行的同事,談了差不多兩年就結婚了。結婚後我就調離去了另外一間分行,兩個人在同一個地方上班總是不大方便的。"
"他是哪兒的人?"
"本省人,老家在隔壁市,家裏就他一個孩子,並無兄弟姐妹。"
"父母呢?你與他們相處可好?"
"一直在隔壁市,逢年過節我們會過去看看。不住在一起,相處也還算是融洽吧。"
"哦,既然他家就他一個孩子,想必家裏對其期望值也高。"
"應該是吧。他家裏的經濟條件並不算好,能把他培養上大學也不容易,我公婆並無高深的文化素養,能堅持知識改變命運也是相當可貴的。我尊重她們,隻是我們之間並無太多話題。"
"你可知道他消失的那段時間到底去了哪裏?"我想了許久,還是決定拋出這個在心底裏的疑問。可見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不知道。我沒有問過。"她攪著杯中的咖啡。"也曾道聽途說了一些故事,但是不曾向他求證過。他不說,我也沒有問。"
"你不想知道嗎?"
她停了片刻,"有時候知道得清楚並不能帶給你寬慰,反而會徒增煩惱。我選擇不與自己為難。"
也是呢。心底裏明白就足夠了,問與不問又有什麽區別?
問題的關鍵在於你究竟想要得到什麽樣的答案?若如你所想,你並不快樂,若非你所想,你又未必肯信。這與捉奸在床是異曲同工的事情,到頭來都是輸家,大家難堪,行動之前你可有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思想準備?
隻可惜理論是如此,實際上並無幾人真正看得清楚做得好看。換成我怕也未必不會惱羞成怒,杯盤直接飛將過去。
"許是被門外風光絆住了腳吧。回來也未必是迷途知返。"看來她心底裏也不是沒有揣測過的。
"他提出離婚?"我問。
"不,是我提出來的。"
"為什麽?可是舊情複發?"
"不曉得。我自己覺得這段婚姻沒有再進行下去的必要了。"
"他說什麽?同意了?"
"開始不同意,後來同意了。他又能夠說什麽?大家都是成年人,心照不宣,不同意也不過是內心還存有一點點的愧疚吧。事已至此,他還有什麽話好說的呢?他知道我的脾氣,是一旦下定決心便不會再回頭了的。"
"你愛他嗎?"
"開始總是愛的。結婚五年,不溫不火,他並無太大過失,對我也還關心,人工按時上繳,還能怎樣?"
"你可恨他?"
"恨也總還是有的,不過現在早已釋懷。我女兒早產不說,還難產。我整個懷孕過程就象是個災難,從頭吐到尾,什麽都吃不進,怕孩子長不好,還得逼著自己硬往下咽。他人又那樣子一聲不吭地不見了,遍尋不到。我從開始擔心恐懼到後來習以為常並沒有用太久的時間,人的彈性真的是無限大。生完後我和孩子一起在醫院住了很長一段時間,期間我媽媽怕醫院的餐食營養不夠,堅持每天過來給我送飯。"即便事隔許多年,再次提起時,她依舊濕潤了眼睛。"我想她那時也怕我會出事吧,所以每天跑來看著我。話說當時也的確是死的心都有的。終究還存有理智,不然如何攔擋得住。"
停頓了一陣,她補充,"好在還是挺過來了。"
我同意她說的,人的潛力究竟有多大其實並不自知,隻有麵對災難的時候才會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麽的強大。
很多人在失戀的時候總以為天會塌下來,實事卻無情地證明了其實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了誰日子都照樣會過下去。
"你們現在還有聯係嗎?他可有再婚?"我再問。
"他又結婚了,還生了個兒子。我們依舊保持聯係,我女兒時常會過去他那裏留宿。他也盡到了做父親的責任和義務。"
"還是朋友?"
"朋友談不上。他曾說過有事情盡可找他,我也相信他定會鼎力相助。但是我已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了。於我,他隻是女兒的生父,無他。有何必要再續友情?"
藕斷絲連是不得已的選擇,血緣的紐帶畢竟無法割斷。趙嘉沁是亦舒筆下透徹的女子,難怪麵不見侵蝕眼不含風霜,想必曆經生死之時天眼已洞開了吧。
"那你後來可有過再戀愛?"
"談過一個,各方麵都好,也很合得來,隻是對方父母不能認同未曾婚娶兒子迎進一個帶著孩子的失婚婦人,最終便作罷了。"
"你們談了許久?"
"大約有三年了吧。"
三年真不算短了,可以想見其中必定是有過很多掙紮。
"覺得可惜嗎?"
"還是蠻可惜的。我們各方麵真的都挺合拍。不過婚姻畢竟不僅僅隻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若對方家人執意反對,即便強行結合,也未必會有好的結果。"
也不是沒有經過共同努力最終贏得家人祝福與接納的例子存在,隻是嘉沁這樣經曆的女子怕是已活的極為明白與現實,再無為了愛情而不顧一切的衝動,畢竟還有孩子牽扯在其中,小孩子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呢。
男人無論什麽年紀,失婚與否,最終總是能有女人再次過來投懷送抱,反過來女人便未有那麽輕易的運氣了,世俗諸多的限製與挑剔,致嘉沁這樣的好女子至今仍然孑然一身,這是有多麽的不公平啊。
"你可還有想法?"我繼續問。
"我現時依舊相信愛情,也還喜歡幹淨、整齊、充滿陽光的男生。隻是有時候覺得沒有辦法再那樣愛一個人,會感覺悲涼無奈。心快空成了無底洞。
“再深的洞, 時間都能掩埋。”
“原以為會是,誰知才發現不過是虛掩。”
可是呢,都是假象。其實是一個陷阱,蓋在上麵的隻是些腐草,不能觸碰,踩了還是會跌下去。
"身體呢?可還會有想法?"我掩嘴輕笑問道。
"哦,那個,還真是沒有了。"她直白地笑道,"可見男人和女人的區別有多大,女人才更耐得住寂寞吧。"
“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那個沒有試過,我是個慢熱的人。”她自嘲,”所以出來得也慢。”
慢熱的人總有著過多的思慮,總覺得要有了多些的把握才好付諸行動。可手中的流沙,縫隙當中須臾漏下,又能夠把握住什麽呢?
"你現在做什麽工作?"
"我在學校當助教。"她笑,"從前未曾想過會在學校裏麵謀職呢。今天正好出來為圖書館采購,順便也給自己帶上幾本。"
"真好真好!"我由衷地羨慕,"一年能有兩三個月的寒暑假,那真是其他職業不可企及的福利啊!"
"可不是呢。"
她起身去要了兩塊芝士蛋糕,拿來放我麵前,咖啡的苦澀襯托出蛋糕格外的香甜滑膩。
"話說現在的學生可真是不能讓人省心,隻顧談戀愛也不去上課,出入成雙結對,抽煙喝酒倒是熟悉至極,話全當做耳旁風。不曉得她們父母若看到會做如何感想。"
我笑。真是什麽年紀說什麽話。想當年我們也曾經自以為是得很,不過那時雖然小小心思萌動卻含蓄得很,卻不如現今的孩子放得開,想起來卻是有著無限的回味。我至今仍記得曾無意中窺到她當年被班上新轉來的男生偷偷擁在懷中那一刻。
曲折也好,狗血也罷,是親身經曆還是道聽途說又有什麽分別?生活與故事便如莊生與蝴蝶,孰真孰假?幾個人活的明白?
宴席再好,終會有曲終人散的時候。咖啡見底,昨日之事也交代得差不多清楚,我們於是會帳,出門道別。
我回去以後跟嘉沁一直保持了聯係,就此沒有再斷過。
我們之間少年時期那些相似之處,經了這許多年依舊未變。她跟女兒生活的逍遙自在,每年都要出門旅行兩三次。到一個地方,她總會記得給我買手信,還會接到她從各地發來的明信片。我也一樣,小事小物的也給她攢著。
都是這個世界的過客,經曆過就算沒有買來一場。隻是,怕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
朋友分好多種,有些結交於聲色犬馬當中,過後各行其路,再見時言語寡淡,心裏還分有高下,這樣的薄涼,相見還不如懷念;還有些情誼卻真真不受時間與空間的限製,仿佛隻是封存在時光中,再見後不但能夠重新續上,還能繼續保持新鮮有趣。這樣的溫馨,一兩段足以,再多就是奢望了。
這一生當中,前者應屬大部分,錦上添花的一群大可以不必留戀,隻可惜我總是心存僥幸地四處碰壁,要到很久以後才懂得釋懷。
有些人與事情,過去了就真的是過去了呢。
我與嘉沁之間屬於後者,她人淡若菊,與之相處,心裏安靜、平等。
定當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