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茲堡記事 - 2022.12.25 遭遇暴風雪
(一)
天氣預報12月22號,23號,星期四星期五,有風暴級的冰雨,冰雪,我們把去匹茲堡(Pittsburgh,PA)的行程安排在了星期天,25號的聖誕節這一天,根據對安大略省的了解,經過一天的休整,高速公路應該清理清楚,路麵基本無礙了。
星期五的晚上, 組裏一個周末要自駕去紐約的年輕工程師突然發來信息,說聽新聞尼亞加拉(Niagara),佛特伊瑞 (Fort Erie)地區美加過境橋因為惡劣天氣關閉, 問我知不知道情況。我不知道,上網去查,沒有看到具體的過境橋關閉的信息, 但紐約州確實發布了旅行禁令 (Travel Ban), 一些高速公路路段完全關閉,其中包括我們去匹茲堡要走的國道I90。
星期六再查,過境橋是開放的,隻是由多條線減到一條線,我們計劃過境的昆斯敦路易斯敦大橋(Queenston Lewiston Bridge)一小時實時預測沒有等待延誤。I90有一半的路段關閉,如果星期天還不開放的話,我們得另找出路, Bill說。
星期天九點多倫多出發,高速401 轉女皇伊麗莎白道 (Queen Elisabeth Way/QEW),向西南進發。高速路麵幹淨清爽,陽光燦爛,讓人心生歡喜。風很大,可以感覺到小船一樣的mini van 如鼓起的帆飽滿而輕微地顫動。這個周末的氣溫很低,零下十度,體感近零下二十度,美國一麵比加拿大還冷。我鄭重其事地告誡Allen天氣嚴寒,需要穿最厚的冬衣了。 Allen迫不得已穿上了他的加拿大鵝,又回過頭來笑話我,說多倫多人都被慣壞了,零下十度的天氣就受不了了。
經過伯靈頓高架橋 (Burlington Skyway), 左邊是浩瀚的安大略湖,右邊是深入內陸的湖灣,湖水是深沉的墨綠色,風很大,水麵粗糙,波瀾起伏,細碎的白浪翻滾著,鋪滿湖麵,在風的推波助瀾之中,如數目眾多的白魚,向著一個方向遊弋。
經過花園城天際橋 (Garden City Skyway),我告訴大小兩個男人這是我正在做的一個項目,現有的大橋邊上緊挨著要建一座姊妹橋。 我這一輩子的工作,算是跟高速公路脫不了幹係了,我感慨道。
到了路易斯敦大橋,車子排著長隊,我們也排進了等待的隊伍裏,一步一步往前挪。 先是開放了一個關口,然後又開了一個關口,速度卻還是沒有多少改觀,我們在橋上等待了兩個多小時,眼睜睜看著導航儀上到達Emmy公寓的時間從兩點多鍾變成了五點。等待期間看到一個高個子的苗條少女從等待的車輛裏出來,在警察的陪同之下去了海關大樓的廁所又返回來。 還好我們排隊之前在免稅店解決了身體的排放問題,不需要做緊急處理。
(二)
過關沒有什麽異常,海關人員查看了護照,例行問話,去哪裏,為什麽去,去幾天,然後大手一揮放了行。
進入美國境內,天氣陰沉起來,路麵濕滑,可以看到殘餘的冰雪。 這美國的路麵清理不太及時喲,我有點擔心。 Allen善於思索,替我尋找答案,也許他們沒有加拿大處理雪暴的經驗,也或者他們這邊下了更多更長時間的雪?事實證明後者更貼近事實。
車沒開出多久,I90警車封道,我們隻能從國道下來,另尋出路。 Allen 在手機上用穀歌地圖幫我們找到一條路線,然後一步一步在導航儀上設好。 不能走I90, 本來三個小時的車程又加上了一個半小時,導航儀上到達時間從五點鍾延遲到了六點半。 我給Emmy發了信息。
大雪後的鄉間公路路麵清理不到位,冰雪滿地濘泥難行,車子開不起來,我們開始意識到今天路途的艱辛。進入一個小鎮,我們打算先把油加滿,以防不測。整個鎮子被雪埋進去了半截,路邊的積雪裏,這裏一輛那裏一輛,是雪暴中陷進困境被人隨地遺棄的汽車,人去車空,大雪覆蓋了大半個車身,裸露著車頂或者車窗。
除了道路,到處都被雪蓋住,商店大門緊閉,停車場的雪也沒有鏟過,我們拐進一家有人氣的加油站,進去了又有些後悔。 加油站的雪隻有車道上鏟出了窄窄的一條,兩邊半人高的雪牆矗立,讓人想到地道戰,麵對麵來往的車子得像遇到停牌一樣一個等著另一個通過。我們在車道上排了很久的隊,才終於歪歪扭扭地擠到了油泵前,加了油,用了衛生間,我又買了兩個冰涼的可頌三文治和兩個蘋果。 大家並不想吃東西,但是雪暴後呈現的亂象讓我心生不安,胡亂補充些糧草找點心理安慰。
越往南行,路邊的積雪越高,小鎮上的房子被掩埋在厚重的雪幕之下,大雪封門,不挖開門前雪,真是連門都打不開了。 車子完全被埋進了雪裏,要動車就得先把它們挖出來。樹木披素掛銀,鬆柏的枝葉被大雪的厚重壓得垂落下來,隻餘下一條堅硬的主幹蒼茫地直指長空。 這種景象讓人迷惘,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慘烈, 但是它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美麗的童話,那些被積雪鑲了銀邊的民居就是美麗的童話小屋,吱呀一聲,好像下一刻,馬上,就會有美麗的白雪公主推門而出。
這是什麽地方,我問Allen,都說加拿大雪大,這紐約州的雪可比我們安省的大多了。 Allen說看路牌這一帶應該屬於大水牛城地區 (The greater Buffalo area). Bill 慢慢悠悠地開著車,我跟Allen開了車窗,像是第一次見識冰雪的南方人一樣,興致勃勃地給路邊的風景拍照。
(三)
飄起了雪花,雪越來越大,狂風攜卷著巨大的雪流,包裹了天地,能見度越來越低,前麵的車輛隔幾米就看不清楚了,隻有微弱的尾燈的紅光,從被糊住的燈罩縫隙裏艱難地擠了出來。 這是天氣預報裏沒有的暴風雪,我們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決定改變計劃,今天能走就走,不能走就就地歇了,明天再走。 可是歇在哪裏呢,經過的小鎮都沒有規模,路邊倒是看到過小旅館,被埋在風雪裏,大門緊閉,招牌上的燈也沒亮,一副閉門謝客的姿態。在這鄉野之地,我們能找到開門接客的旅館嗎?
風大雪大,天地白茫茫一片,我們的mini van如茫茫大海上的一葉孤舟,在天地間飄搖。
不敢停車,隻怕停下來很快車子就會被埋進傾瀉而下的大雪裏,再也動彈不得。 穿過一座鐵路橋,看到一輛大貨車停在橋下躲閉風雪。我建議Bill也找個有遮擋的地方避一避, Bill不同意,說看這風雪沒有停下來的樣子,最保險的方法還是慢速前行,找到一個有旅館的大點鎮子住下。 Allen一直在手機上查看天氣信息,告訴我們,雖然不知道風雪什麽時候可以停下,但氣象圖上表明我們正在穿越一個風雪帶,我們現在處於風雪帶的正中,最好的情形半個小時可以通過,最壞的情形可能要一個小時。
到了這一刻,我們對紐約州旅遊禁令的明智性和合理性給予了充分的肯定。這樣的雪暴天氣,隻有待在家裏才不會生出變數,才是安穩的。
繼續緩慢前行。路上也有跟我們一樣被突如其來的風雪困住的車子,他們也跟我們一樣,閃著應急燈,龜速爬行。 不能太靠路中間,能見度太低,怕對麵有車過來時來不及反應會擦上,也不敢太靠路邊,怕開進路邊高深的積雪裏被卡住。
Bill故作輕鬆,打趣著自己和天氣,說作了20年加拿大人的他還是第一次在這樣 “對麵相逢不識君”的天氣裏行車。哈哈聲還沒有落地,車突然停住了,Bill試著踩油門,隻聽到輪胎空轉的沙沙聲,車子紋絲不動。 怕什麽來什麽,我們的車子被卡進路邊的積雪裏了。 我坐副駕駛,路邊的雪牆遮住了大半個車窗,門被封住了。
Bill跟Allen下車去查看情況,從後背箱裏取出出行前特意放進去的鐵鍬,去挖車輪子下麵的積雪。小小的鐵鍬在鋪天蓋地的大雪中顯得很是滑稽,我想起Bill往車裏放鐵鍬時Allen的質疑 “既然是為了車子陷入雪中時備用,為什麽不放雪鏟呢?”。 確實,此時如果有一把寬大的雪鏟會順手的多。
突突突,後麵來了一個戴大紅頭盔的車手,騎一輛酷酷的雪地摩托車,他把摩托車停在我們的車前,看Bill拿著鐵鍬鏟雪,搖搖頭說,“You need a better tool, I will get you a snow shovel!”。 (你需要一個順手的工具,我去給你找一把雪鏟來)。說完,騎著摩托車掉頭回去了。 我們的車陷在小鎮的邊上,這個熱情的年輕人應該是鎮上的居民。
不一會兒摩托車手返了回來,帶來一把雪鏟,跟Bill一起挖車輪子下麵的雪,三個輪子清理得差不多了,隻是副駕駛座下的輪子陷得深,完全清理出來不太容易。 我爬到後座下了車,Bill坐進車裏,發動了車子,試著倒車往後退,我,Allen和摩托車手一起按著車頭配合Bill推車子。 還是不行,摩托車手看看我們說,“Looks like you will need to call for a toll truck to pull you out, good luck!” (看樣子你們得叫拖車了, 祝好運!)。 我們向他表示了感謝。戴著大紅頭盔的摩托車手拖著他的雪鏟消失在茫茫的雪幕之中。
旁邊經過的車輛在我們旁邊停下,司機搖下車窗,是個華人男子, 他拿出兩包餅幹問Bill需不需要,Bill謝了他說不需要,華人男子開車走了。
在查找拖車前,Bill打算再試一試。我看三個車輪子下麵的積雪都已經清理幹淨,跟Allen一起清理副駕駛一邊的輪子,那邊的雪太多太高了,很難把輪子完全挖出來,然後又把車底盤下麵的雪也清了一下。 Bill打火再試,還是不行。
對麵來了一輛皮卡,中年男人把皮卡停在我們車前,下了車。 他繞著淪陷的車子轉了一圈兒,指著副駕駛座下的車輪告訴我們,你們的車是前驅, 這個輪子是關鍵,必須要把它挖出來,車才能動。有了方向就有了動力,大家又一通的深挖。 男子讓Bill打火再試,他跟Allen和我推車頭,這時路邊民居出來一對夫婦,妻子站在路邊觀戰,丈夫過來加入了推車的隊伍。還是不行。 皮卡司機讓Bill下車,他親自坐進車裏,指揮我們配合他倒車推車子,一次兩次三次,車輪有了鬆動,四次五次六次,車輪子動彈的幅度大了起來,七次八次九次,車子倒出了雪堆!
這太讓人興奮和感動了! 我們衝著下了車的男子豎起了大拇指。男人微笑著告訴我們,他開過十幾年救火車,有處理事故的經驗。 祝我們旅途好運後,男子開上自己的皮卡離開了。
心裏充滿著對熱情友好的美國人民的感激之情,我們繼續小心而緩慢地前行,半個小時後,終於脫離了風雪帶,進入賓州伊瑞地區 (Erie,PA)。大家提著的心終於自由落體,回歸輕鬆舒適的位置,倦意隨之而來。差不多六點了,天色暗了下來,離匹茲堡還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這一天的一波三折已經足夠驚險疲憊,我們不想也不應該再在上麵加上一棵稻草。給Emmy發信息,告訴她今天我們不能到達匹茲堡了,我們要在伊瑞鎮住下稍事休整, 明日再行。
我看到你的紐約行博文時想,你們很幸運,躲過了這場雪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