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島水鳥
水中飛，天空遊
一雄，我的表弟，走了，走得很有尊嚴，走得很無奈，也走得令人心痛，人生有多少個四十五年？快四十五歲的男人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世界這麽大，人口這樣多，閻王爺手裏的花名冊，為什麽偏偏這麽快點一雄的名字？
一雄從小就是個頑皮大王，你叫他走東他偏要走西，而且是翻著跟鬥、爬牆跳壁變著花樣走給你看；他天生的嘴皮子和聰明的大腦袋，愛吹牛，使壞，不愛讀書、逃學；放車輪胎氣、捅別家的雞窩，把老爸老媽騙得團團轉。因為這樣，一雄從小少不了挨老爸的鞭子，卻讓老媽掏心掏肺的拚死保護，最後總是老爸讓步，還因為嚴懲頑子被街坊告狀而被迫認錯。總之，懷舊說今，長輩們一說起當年的一雄，不是聞風喪膽，卻是搖頭歎息：頑子難養啊！
一雄高中剛畢業時，老爸擔心頑皮的他找不到工作而糊混、不知何時會鬧出事來，所以要求一雄去報讀公安學校，誰知一向不愛聽話的一雄卻滿囗答應，並且通過招生考試進入了公安學校讀書。
更令老爸想不到的是，一雄竟然喜歡上紀律嚴明的公安學校生活，經常摸爮滾打，野外的實地訓練，一雄卻從不叫苦喊累，並且因為表現好多次受到上級的表揚。經過兩年多的洗禮，一雄從此脫胎換骨，銳變成為一名陽光正氣的警察。
公安學校畢業後，一雄被分配到市公安局。但他骨子內那股頑皮的勁兒還在，所以坐辦公室的活不適合他。一雄主動請纓，到地方派出所做警察，期間因表現突出，不久後又調到刑警隊，這可不是朝九晚五的工作(因為工作的關係，他從未吿訴過家人他真實的工作情況)，所以他常常來去無蹤，神出鬼沒；吃飯更不安時，有時候一天隻吃一頓、甚至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有時一連幾個晚上說要赴宴應酎；手機一響，人就跳出門外，家人隻能聽到他說“晩點回家”的餘音。
他是獨子，父母寵愛，妻子心貼。老媽常有埋怨：逢年過節一雄總是加班，大氣量的妻子有時也甩嘴：一星期都見不到人一、兩回。但是性格開朗、能說會道的一雄，三言兩語就消除了親人怨言，還常常逗得老媽邊笑邊抺去眼角的淚點。夜深人靜時，一雄也曾想過回公安局坐辦公室；雷電風雨時，工作在外的他亦擔心家裏人的安危。一雄有一個兒子，在兒子麵前更多的是像個大哥哥，他與兒子一起玩一起鬧。一雄有時候感到內疚是因工作忙沒有經常倍伴家人，卻讓妻子擔負著照顧家庭的重擔。
家人尊重一雄的工作的特殊性，所以極少過問，但從他同事或朋友中多少地知道他很努力、而且很出色，並且從一名普通警察普升至副處級幹部。
一雄深知自己的工作的重要性，他熱愛這份工作，努力做好每一天。他認為他生來是警察的人，死了將是警察的鬼，他為自已是一名警察而自豪。
一雄精力充沛，他不但善於處理與妻子老爸老媽、外父外母等人的關係，和上級領導身邊同事、親朋戚友、還有社會上的朋友關係都處理得當。他遊刃於不同人際的關係網中如魚得水，所以當親人朋友間遇到難題時，都願意找他幫忙去解決。在別人麵前，一雄笑口常開，喜歡開玩笑。他是一個容易交朋友的人。
但是，一雄出色的背後，卻付出很大的健康代價，吃飯工作不定時不說了，長期的吸煙，喝酒，熬夜使一雄的生物時鍾混亂，不時有小病小痛，但他從不去看醫生，他過於自信，樂觀地認為上帝眷顧他，年輕，身體好，熬一熬就過去了，四十多歲的他額前早己紋路錯疊、皮膚黑黝，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得多。不久前的一段時間，他不時地顯出的勞累、倦意，而且日漸消瘦，勸他多休息，他不聽。長輩擔心，妻子心痛，卻有不知如何是好，一雄總有理由去說服他人。
年初的一天，他告訴妻子感覺很累，這次聽話要請假休息。在妻子的追問下，他才說出感覺身體疼痛己有一些日子了，但又不知道痛在哪裏，卻哪裏都痛，原以為是勞累或感冒之類的小病吃兩片藥睡一覺就好了。第二天，在妻子的陪伴下一雄走進了醫院，經過醫生的幾次檢查檢驗之後，確診是胃癌，並且癌細胞己經擴散 - 胃癌晚期！
真是晴天霹靂！這不但震驚所有的親人，一雄的朋友同事上級都驚愕這一不幸的消息 - 他們難以相信，性格開朗的一雄總是那麽能幹那麽精力充沛，這樣的人怎麽會被“癌”這個惡魔纏上？連一雄自己也不相信：四十五歲還不到，日子過得好好的，有那麽多親人朋友，有那麽多事情要做，為何會得癌症，怎麽可以就此將別於人世？
然而，無情的癌症正以令人悲歎的快速在摧毀這個先天樂觀的人。從確診到生命最後一刻，一雄隻有三個多月的時間，其間他告訴醫生，讓他的身體作實驗，接受一切試行的治療方法，想與死神作最後一博。
另一方麵，所有的親人都在想辦法幫助他，好友們自發組織起來，煲湯煲藥，在醫院輪流置班、幫忙看護一雄。大家都抱著一絲希望，希望一雄盡可能有多些時間和大家在一起。然而，現實總是有這樣殘酷的一麵，又或者這是命中注定：上個星期二的早上，一雄走了，帶著微笑，帶著對生活無限的留戀，在親朋戚友的哭聲和淚水中真的走了……。
他走得那麽快，走得那麽無奈，走得那麽不舍 - 在住院最後的日子中的一天，他撐著病體要求與妻子(最後一次)，一起去買了一大蘿筐水果，他說最後要做的事，就是把水果分給和感謝所有關心他的人。
一雄，走了。昨天，通過互聯網，站在南太平洋澳洲大陸的我，在這個陽光燦爛的早上 - 一雄的葬禮上，與很多前來參加葬禮的人們一起黙默地為一雄送路：天堂之路，無需翻著跟鬥、爬牆跳壁，一雄，你一路走好！
謹此文記念我的表弟，一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