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中時代, 是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 那時剛剛開始改革開放, 撥亂反正, 百廢待興. 大批當年的知識青年紛紛通過高考, 病退返城. 那些考上了大學的, 前景一片光明, 國家統一分配工作, 屬於幹部編製, 工資, 待遇都會不錯. 那些通過其他途逕回到城裏的, 就算有個工作, 也是屬於工人編製, 工資, 待遇都不會太高.
所以那些年, 高考變成了脫貧致富, 改變命運的獨木橋. 對絕大多數學生來說, 考上大學, 是今後工作的一個保證, 那時候國家對大學畢業生是包分配的, 這一點是現在人們無比羨慕的.
那時候, 誰家要是出了個大學生, 也是會被左鄰右舍羨慕的, 被認為是光宗耀祖, 至少是父母覺得臉上有光, 一人考上, 全家光榮啊.
那幾年, 高考錄取率隻有百分隻四, 五, 現在大概百分之四, 五十不止吧, 所以競爭的慘烈程度可想而知.
那時還有一個重大壓力來自家庭. 我們都不是獨生子女, 有哥哥姐姐, 他們在文革中大都荒廢了學業, 上山下鄉, 大部分都失去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 所以家長們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我們身上.
我們那時是家裏的”熊貓”,一級保護動物. 為了給我們更多的時間去努力學習, 家裏人都不讓我們做什麽家務活, 真是過著”飯來張口, 衣來伸手”的日子, 當然衣服還是自己穿的.
可是那時候我們心理壓力真是天大呀. 你想啊,我們一旦高考失敗, 自己沒有了好前途, 沒有了工作, 家裏人的殷切期望也落了空, 父母臉上也無光, 等等. 真是不敢往下想啊.
所以那時候, 我們不是為自己而努力學習的, 是為整個家庭而奮鬥的, 我們肩負的是全家的重托, 是全家的希望, 這是多麽神聖的使命啊, 我們從未有過如此重要的地位.
但是別忘了, 我們隻是一個高中學生, 我們的肩膀還很稚嫩, 我們還無法挑起這麽重的家庭重擔. 但是在當時那樣的環境壓力下, 我們別無選擇, 我們隻能向前走, 沒有回頭路.
於是我們日複一日地埋頭學習, 演算, 背誦, 沒有星期天, 沒有節假日. 經常化的模擬考試, 使我們對成績非常敏感, 因為老師和家長更加關心. 如果成績不好, 從他們眼中讀到是失望和期待, 如果成績優良, 從他們眼中讀出的是滿意和讚許.
那些個不同含義的眼神或許是我們在那個年代最為敏感的了, 我們的一切價值似乎都同那些眼神密切相關. 從老師對不同學生的眼神當中, 我們可以判斷出誰是老師的寵兒, 誰是打醬油的.
那或許就是我們還未邁向社會就已經學會的察言觀色了. 隻是, 這種世故是否來得太早些了呢. 我們還是花季的年齡啊.
那是一個重理輕文的年代, 我想或許經過了建國後曆次政治運動的洗禮, 大多數家長還是心有餘悸, 至少我的父母堅持讓我選擇理工類, 不希望我們這一代再經曆他們那樣的痛苦.
填寫報考的誌願, 家長們考慮更多的是, 這個專業以後分配的大致去向, 這個學校所在的區域等, 唯獨沒有怎麽考慮學生自己的興趣愛好, 或許那時候我們也沒有多少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
那也是一個不開花的花季.
我們在花季的年齡, 卻背負了許多與年紀不相當的重擔, 有沉重的曆史包袱, 時時刻刻提醒你, 不要忘記曆史, 因為那意味著背叛. 但是處在那個花季的年齡, 又正是思想活躍, 沒有什麽禁忌, 充滿想象力和創造力, 不願意被束縛的.
正是這種曆史與未來, 現實與理想, 順從與叛逆, 種種相對的, 有時互不相溶的矛盾交織在一起, 時時撞擊這我們的心靈, 逼迫你不得不作出選擇.
那時的心境真象莎翁的名句: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