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丫與白鴿（四）

                                                               
                     黑丫與白鴿（四）

   今天中午回來，黑丫看門掩著，可白鴿不在家裏，她在平房周圍找來找去也不見她人影兒，她又往菜地方向走，想這丫頭跑哪兒去了，到處不見人影兒，又急匆匆往回走，丫頭大了，做媽的就更操心了，怕她有什麽閃失，被欺負了。。她走到家門口，一著急，扯著嗓門兒一聲喊“白鴿兒，你在哪兒？。。”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聲兒還真沒白喊，隻聽白鴿一聲答應“這兒呢。。”原來白鴿就在隔壁大媽家那間放雜物的小房子裏，黑丫走進房門一看，這丫頭匍匐在地上，麵前是一本攤開的厚厚的舊書，書裏有各種插圖，她看得津津有味。女大不由娘，她現在不肯再和黑丫白天一起撿廢品去了，而是要留在家裏讀書。
記得一次路過一所學校，黑丫看見別的孩子都在上學，和她同齡的小孩在學校裏快樂地跑來跑去，過一會兒鈴聲響了，小孩們都跑回了教室，教室裏傳來朗朗的讀書聲，她還聽到老師抑揚頓挫的教課聲。“媽媽，我也要上學！” 這是她第一次向媽媽提出強烈的要求。黑丫告訴她京城不是咱們的家，我們的家在很遠的地方，我們沒有這裏的戶口，所以我們不能在這裏讀書上學。“那我們的家在哪裏？我們回家去。。” “我們的家在很遠的一個山村裏，媽媽也記不得怎麽回去了。。” 這是真的，黑丫不可能找到她的老家，即使回去，她家的老房子也可能沒有了。。白鴿的心裏，世界再也不象小時那麽美了，而是蒙上了一層慘淡的灰色，她不可以擁有同齡孩子擁有的一切，她身上常常穿著不合體的舊衣服，她如果同媽媽走在路上去拾廢品，周圍的路人都會躲她們遠遠的，並不時用詫異的眼光看一看白鴿。白鴿心裏難過極了，她為媽媽感到心酸，也為自己感到委屈。
    冬天，黑丫要帶白鴿去公共澡堂洗澡，黑丫來京城那麽多年，從來沒去過公共澡堂洗過澡，夏天在自己家裏用澡盆洗，冬天舍不得花錢幹脆不洗了。可是白鴿大了，她不願看到自己的白鴿像自己周圍的人一樣不幹不淨，她的白鴿那麽聰明那麽美麗，她應該像別的女孩一樣幹淨漂亮。她帶著白鴿踏進了霧氣騰騰的公共澡堂，裏麵人很嘈雜，人們圍在一個一個的水龍頭下，把自己的皮膚搓得紅紅的。黑丫看到自己的白鴿已一天天地長成了一個小少女，心裏喜滋滋的，在她的心裏，白鴿就是親生骨肉，她視白鴿如己出，她愛白鴿勝過愛自己。她稍稍為白鴿搓洗了一下，就想拿一塊白毛巾為她搓搓背，她轉過身看了看，發現到處都是一樣的白毛巾放在台子上，她不知道這些白毛巾是從哪裏來的，她是不是可以用，她是一個膽怯的人，她怕去問人家。她試著拿了一塊，就去給心愛的白鴿搓背，白毛巾剛要碰到白鴿的肌膚，隻聽到一個女人的怒吼“誰讓你動我的毛巾的，髒了吧嘰的。。” 一個女人怒氣衝衝地奪過了毛巾，把它摔在台子上，白鴿轉過頭來，看到的是一雙蔑視的眼神，怒視著媽媽，媽媽在她的目光下簌簌發抖，不知所措，白鴿愛媽媽，她知道媽媽無知軟弱，她知道她沒有讀過書，她醜，她窮，她從來沒被人看起過，可是，她長大了，她開始心疼媽媽，當媽媽再被別人奚落，她的心會比媽媽還痛，隻見她眼裏滾出淚珠，她知道今天她再也不能忍受媽媽再被欺負，她拿起那塊毛巾狠狠地向那位阿姨扔去，她發出歇斯底裏的叫聲“我還給你！！。。”她想如果阿姨再對媽媽有一點不是，她決不會答應。。澡堂裏一下安靜下來，大家都靜靜地看著事態的發展，那位阿姨看著她也軟下來，帶著柔和的口氣軟軟地跟她講“幹淨毛巾在門口那邊的箱子裏。” 所有的人都平靜了，隻有白鴿的心沒有平靜，她還沉浸在深深的傷心裏，世人對她母親的傷害不會因為那一句柔和的話語而抹去，媽媽可以，但是她不可以。黑丫撫慰著白鴿，隨著女兒的成長，她越來越不敢小看她的這個丫頭了，她不僅聰明美麗，而且還很厲害，黑丫有時真有點不知道該怎樣麵對她的女兒，她愛白鴿，有時也有點敬畏她的丫頭。
    白鴿雖然沒有機會讀書，但她愛讀書，她路過書攤，會流連在跟前，她沒有很多錢買新書，但她有很多舊書，都是媽媽收廢品時得到的。白鴿也有新書，那本新華字典，那幾冊小學語文，小學數學，都是大媽帶著她去買的，大媽認得一些字，她幫她買了書，她還教她一些字，並告訴她怎樣查字典，她清晨陪媽媽一起拾廢品，白天呆家裏自己看書，不會的一個字一個字地查，寫，記下。逐漸的，她可以自己讀書了，她也可以看報了，她自己學習了小學數學，加減乘除、小數她都能算了，她自學的知識可以應付生活裏基本的需要了。
    有時她會坐在自家門檻上，對著那一片菜田沉思，她會回想白天馬路上見到的同齡的女孩子，她們自信，快樂，無憂無慮，她們單純活潑，充滿朝氣，她們都從學校裏讀書出來，有知識有文化，她們有良好的家庭，體麵的生活，她們有美好憧憬的未來，她們是天之驕女！她想想自己，她沒有資格讀書，她沒有體麵的生活，有的隻是沒有希望的現實，想想每天辛勞的母親她更是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