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詩和老爺的歌

         我家屬小時候衣食無憂所以少爺做得實實在在，真的五穀不分家務不通，一點不吹。 早年間初次見丈母爹娘擺好POSE作勢幫廚，指著芹菜問這菜是留葉還是留杆？-------這已成為多年經典笑話，但家屬日後堅持當時是開玩笑。後來不知不覺做起了老爺，本來我自己想作威作福來著，可家屬實在不成器做點家務就跟長工給地主家幹活似的，特別苦大仇深。敷衍了事不說還投機取巧，能少幹絕不多幹，讓掃地絕不倒垃圾讓做飯絕不去洗菜因為”你沒說”。留言都是這麽寫“地給你掃了”；“飯給你燜上了”，人早跑得沒影兒踢球去了。勞心的活也馬馬虎虎，曾把$39.99的賬單付成$3999,害得全家那個月差點去要飯。反正他能夠天才般不重複地出錯，擺出一副“寧願做快樂的豬也絕不做痛苦的哲學家”的樣子。時間長了懶得跟他理論，一邊兒呆著看電視去罷。  不做事呢就不會做錯事，那也就是省事和好事---------讓你做老爺做總成了吧？從小當少爺的有的是，從少爺順利做到老爺的應該不多。過節家裏來客人，臨時指導老爺剪龍蝦應個急。客人進來看到煞有介事的老爺忍不住誇讚，老爺歡快響亮地回答“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客人回敬：你們家窮人還會做龍蝦？

       我們家這老爺 長得吧，茁壯厚實老少鹹宜。按說祖上幾輩不是秀才就是舉人祖籍又在蘇州該長成白白細細文文靜靜才是個道理，不料生在北京卻成了山東大漢模樣，也算是標準南橘北枳了。很多人都以為他是個高個，其實隻是比例長得黃金，也就及格。老爺的手和腳倒是隨了他娘家長得標致，從小直到現在都是胖鼓鼓的，手指關節個個帶酒窩。以前和他內幫清華發小們貧嘴時候自誇我們家老爺麵相：清朗敦厚心明眼亮手腳無以倫比，遭至一片不服氣的哄笑。哎，酸什麽酸? 麵孔長得好不足奇，你們誰長雙帶嬰兒肥的玉腳亮出來看看， 不要羨慕嫉妒恨嘛。美中不足老爺唱歌總找不著調，曾認真跟他探討過: 你跑調了。 (哪跑了?這不跟電視裏一樣嗎?)；沒聽出來不一樣？（沒聽出來啊.）這就沒轍了，不是老爺的錯--------好在跑得不太遠還能聽出在唱哪首歌大致的調子還是對的。老爺還特特特愛看電視，看起來投入得不行。人在電視裏樂他在電視外麵樂，人都不逗了他嘴角還一直咧著忘了收回去；電視裏千萬別出現誰躺車軲轆底下什麽的，那時候他的頭一定是隨人轉成歪的，我時常想要是人家拿個大頂他難道要倒立著看嗎？              

      老爺長成這樣自然喜歡的人多，一女友見過照片後說，嘿，一看就是北京小痞子--------這得算是表揚吧?  老爺公司和其他公司一樣喜歡派人去海外，這幫美了籍的在這兒沒人稀得多看一眼的工程師們回了國多傻都會被哄搶，個個如魚得水揚眉吐氣脫胎換骨，像是才意識到生活原來可以這般美好。老爺公司有枚靚女外號大媽風風火火巨能幹，自信從來在家都聽慣了話的老公一定不會在中國玩什麽花招，”像我老公那種連情人節是哪天都不知道的哪裏會去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呢？他回去是為了事業，我唯一擔心的是國內食品不安全委屈他了呢” 。 人家裏那大 爺也特爭氣，信誓旦旦保證完璧歸趙。我們家老爺跟人比就差勁 多了，說“啥也保證不了”，怎麽苦口婆心軟硬兼施都不改口------整個一滾刀肉拿他沒轍。人都說留得住胃就留得住人，可我們家這位爺吃嘛嘛香那豈不是誰都留得住嗎? (說到吃想起當年學校有個“大學生之家”，書香人家出身的老爺吃相卻很土匪，一口一個快得跟吃豆似的。吃完起身發現地上一堆月牙，細看之下竟是這離譜的少爺胚子每個包子隻咬掉三分之二剩的包子皮，大窘，發誓再不讓他吃包子子。)-------思來想去，要不北京買點房子啥的防老？接下來明告兒老爺：你要來勁這房子就沒你的份兒了。買後美元貶了國內房價升了，地主地主婆天天做黃粱夢；又後來，政府不幹了，地主扛不住趕緊賣了些北京的磚頭瓦片補了補美國房子。老爺呢則除去過兩趟印度外再沒被派回國內，算是有驚無險躲過一劫。防小三防出半壁江山來，歪打正著老爺功不可沒。再後來聽說大爺和大媽分開了。

         老爺另一個愛好是踢足球。年輕時候踢球好打架，曾糾集了一夥發小去堵無線電係一家夥，後來人家讓同學拿出兩條煙講和，挺無聊的。據他自己說和些痞子發小的淵源出自當年從窗外遞答案給還沒做完考試題的兄弟們，也算是冒著學校處分和家裏挨揍危險的仗義之舉了。美國這個清華隊裏有哥們違反了美國管教兒童法，在中國可以 “子不學斷機杼”，在美國卻是把人送到局子裏等你送贖金。老爺平時跟這哥們並不熟，不知怎麽卻接到其家人電話，指名道姓說是讓找老爺幫忙。常言說人在高處時你的朋友都認識你，隻有墜落的時候你才知道誰是你的朋友。老爺從來都是糊不上牆就喜歡呆在低處混，被人在危難中想起心中豪氣頓生。贖金5位數，跟隊裏人商量吧，結果第二天晚上就有學長送支票來準備大包大攬舍我其誰了。來人名頭極響，江湖人稱“W老師”， 最是仗義疏財急公好義跟水泊梁山來的似的，國內國外到美西的沒不拜會他的。老爺大驚之下說W老師咱風險分散也別指望人還這錢，這事兒還是靠組織吧。幾天之內就見老爺忙忙叨叨電話不斷，班兒也不上了忙著探視找錢贖人。消停後錢還回來了，老爺又麻利兒開了50張支票一張張還隊裏以清華為主體的哥們兒們，每張上千塊的支票都帶著信任，沉甸甸的壓得老爺手直抖。此舉後人評說:
還是你們清華齊心，羨煞了不知多少踢球的北大浙大科大武大們。

          老爺開車不靠譜才是要了命了，該停不停不係安全帶那都是小兒科。他居然能在風雨之後把落地的樹杈都開進自己車軲轆裏，就不會繞著走嗎?最嚴重的一次是把一輛Ford Explore 開了個底朝天。話說這日老爺閑來無事市區裏瞎逛，過橋洞上坡的時候突然想撿錢包-------自己的-------於是側身彎腰去夠。這SUV性能好啊，離開視線後跟坦克一樣慢慢上了路牙子，越上越高就翻過來了。老爺明白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倒掛金鍾了，老爺拿著錢包順手抓了把細軟手腳並用爬了出來，耳聽到橋上看熱鬧的連喊帶笑叫他趕緊出來。老爺出來後故作鎮定地用手機照了若幹相片，扔掉手裏救出來的運動襪子，悻悻然走回家。以後每過此橋洞總不忘旅遊聖地般指給  人看。換了新車老爺又跟人追過尾，地主和地主婆掙的這點錢都給他換燈泡似的換車換沒了。

       老爺也有幹正事的時候。卻不過盛情幫朋友開公司，說以後咱一年換一輛車看你再嘮叨。開頭還真有進項，老爺在家裏說話聲音也愈見響亮，每日躊躇滿誌起早貪黑。到後來月滿的時候沒拿到錢，老爺說，人現在沒錢但總得給人幹完啊。 再後來年滿的時候依然沒拿到錢，朋友歉然而又大方地指著公司裏的桌椅板凳文具盆景說，哥們兒，看上什麽，自己拿! 爺十分理解地拍拍人肩膀: 以後有事兒說話--------挑了兩盆發財樹（money tree）回家了。老爺不看兒童書不知道一個諺語叫"money doesn't grow on trees"。（ 出處來自 Pinocchio。 後來兩盆樹澆水太勤沒活成，此乃後話不提。

     老爺軼事多了，一時罄竹難書。 本來是想把日子過成詩的，不料卻過成了歌還是老爺唱的歌-----------時而不靠譜時而不著調，但主旋律聽著還行，就這麽唱著吧。

  ( 原創於2014年聖誕節，其時老爺正跟朋友打拖拉機大呼小叫地主婆在旁端茶送水伺候，間或打兩行字調侃老爺泄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