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語MAN
分享人生旅程感悟而已.
追憶我的父親
我正在申請我媽來北美探親. 大家都知道這樣的申請需要很多個人和家庭信息. 其中就涉及到我父親的生日等信息, 雖然我父親已經去世二十年了(今年九月份是他去世二十年的祭日, 我也準備為此回國一躺.)
我其實並不知道我父親的生日, 這首先是我的不孝. 其次就是在我們老家農村, 隻給小孩和老人過生日. 我父親是在他虛歲50 去世的(實際上是在他49周歲生日後的第二天去世的), 還沒有當過老人, 沒讓兒女們給他過一次生日, 就離開我們了.
我問我哥, 父親的生日. 他把父親88年的身份證給我微信過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親88年的身份證, 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他的生日, 那年他41周歲.
父親身份證上的照片很清楚. 這讓我一下子回到了那個年代, 回到了家鄉, 想起了很多關於父親的往事…...
我們家地處魯西北農村, 在一望無際的大平原上, 世代都是農民. 家譜上說, 祖先來自山西洪洞縣大槐樹.
我爺爺做過大隊會計, 打得一手好算盤. 我父親也是一手好算盤. 不僅如此, 聽母親講, 父親還會織毛衣. 所以父親雖是農民, 也真是心靈手巧的人(我能在北美幹財會十幾年, 也是得了父親的遺傳吧).
無奈, 在他那個年代, 在我們那個農村, 一個世代農民的家裏, 他隻有機會讀過幾年小學, 認識的字兒, 還不能流利看書讀報, 僅可簡單記一些東西.
作為農民, 父親的農活樣樣都拿的起, 放的下, 地裏的活都不在話下. 隻可惜, 在我童年的時候, 還沒搞承包責任製, 隻能在生產隊掙公分, 幹的好壞, 都掙一樣的公分, 再加上我們家人口多, 一個人的公分, 解決不了我們的溫飽問題. 比如說, 食用油, 每人每年也就一斤; 平時的糧食是粗糧, 過年才能吃上幾天白麵饅頭. 所以, 我小時候, 特別期盼過年.
父親為了讓我們過得好一些, 就和我們村裏其他年輕力壯的一起去山西拉柿子, 賺點兒錢(得偷偷的去, 當時還不能做任何生意呢). 從我們家到山西有一百多裏地, 拉的是人力平板車, 得在路上睡幾個晚上. 當然住不起任何的旅店, 甚至大車店. 他們幾個人, 幾輛人力車, 就在路邊, 找個避風的地方, 湊在一起就睡了. 大概一星期的樣子就能返回來, 然後偷偷地把柿子買了. 當然買不了好價錢, 但總比在家裏呆著強, 家裏人還能吃上柿子. 我就很愛吃, 也是我小時候吃過的僅有的幾種水果之一.
改革開放的春風大概是81, 82年吹到我們那兒的. 記得當年我們家分了幾畝長著棉花苗的農地. 父親的種田本領得到了充分的發揮. 到年底的時候, 根據棉花產量, 給各戶分食用油. 以往分油, 都是拿著油灌子就夠了. 我記得清清楚楚, 那次我們家是擔著水桶去的, 我們分了滿滿的兩水桶油. 真不敢想象, 更是真心的高興…..
雖然我們家溫飽問題解決了, 但接下來的就是經濟問題. 隨著我們的長大, 我們兄弟姊妹四人都上學, 家裏的開銷越來越大, 地裏邊又掙不出錢來. 我也不知道父親什麽時候學會的木工, 反正經常晚上幹到很晚, 有時鄰裏也有一些埋怨, 說吵地睡不好. 我記得也幫著幹點活. 比如, 用兩個人拉的鋸,我也能幫上忙, 在另一邊幫著推呀拉呀. 還記得, 當時縣裏每五天有一個集市, 父親趕著工, 爭取每五天就能做出一件家具來到集市上賣, 比如說, 桌子, 椅子, 櫃子等等.
也不知啥時候, 父親又幹起了瓦工, 反正能掙錢的時間都得用上. 記得他經常很晚才從縣城的工地回來, 一身疲憊, 先吸一袋煙, 才有胃口吃飯. 村裏的人說, 我父親經常是早起先到地裏幹農活, 然後才到縣城工地做瓦工, 我當時不知到. 難怪他一天到晚, 回到家顯得那麽累.
就這樣, 他把我哥, 我, 還有我妹妹都供養上了大學. 我確是那時不夠體諒父親, 大學後又上了研究生.
1996年初, 我上研究生的第二年吧, 父親在過年的時候就總是咳嗽, 有時嗓子沙啞. 當時, 天很冷, 以為是感冒了, 還吃了一些止磕的藥. 春節過後我就回學校了. 有一天在學校, 大概5-6月份, 我突然接到家裏的電話, 說父親病了. 我趕緊回家, 在村口遇見我本家四哥, 他是個農村自學的醫生, 我向他了解父親的病情. 四哥說的很含蓄, 怕我抗不住, 但我也明白了, 我父親的病情很嚴重.
趕緊回到家, 父親躺在床上, 比以前更消瘦了, 體力和精力都很差. 我媽, 還有很多親戚都在. 後來我三姑把我叫出去, (她在縣醫院當過護士, 也是她帶我父親去醫院做的檢查), 把父親的病情告訴了我. 父親的病是肺癌晚期, 已經轉移全身了, 醫院建議不做手術, 回家靜養, 等著. 我當時沒有哭, 隻是覺得很懵, 想不明白, 也不敢想接下來父親會如何…….
當時我哥已經參加工作幾年了, 說拉父親到他那養一段時間, 我自然也跟過去幫著照顧. 後來, 父親越來越難進食, 當時我哥還買來營養液給父親輸. 好象是200 多元一瓶, 對我哥當時的工資, 已經是天價了.
在我哥那兒住的時間並不長, 父親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 最後還是盡快回家了. 回來的路上, 父親對我說, 要我接著考博士. 也許他認為, 那樣,他的辛勞才是值得的, 才能光宗耀祖.
後來我到開學的時間了. 父親躺在病床上, 堅持讓我回到學校. 我也回去了. 可是很快, 家裏又來電話了, 我知道父親不行了. 我趕緊和幾個要好的老師借了點錢, 回家準備父親的後事.
到家後, 父親已經昏迷了. 我握著父親的手, 告訴他我回來了. 他當時已不能說話, 但是他明白我回來了.………就在當天晚上, 父親走到了他人生的盡頭, 與我們永別了.
今年九月, 父親離開我們要二十年整了.
我現在北美, 窗外陽光明媚, 和風絮絮……. 二十年前的此時, 父親正受病痛的折磨….. 二十年後的我, …………., 我也隻能以此短文吿慰父親, 追憶父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