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學同桌
最近國內新出了部電影《同桌的妳》據說很火。目前尚未看到,不知究竟如何。不過這倒讓我想起了自己的小學同桌。今天也來跟風寫一篇“同桌的妳”。
記得應該是小學五年級那一年發生的事情… …
開學不久的某一天早上,我和往天一樣踩著鈴聲衝進教室。可是當我走近我的座位時卻一下子愣住了:我旁邊的坐位上坐著一個從未見過的女生。她紮著短辮兒,身穿紅底黃格外套,好像還圍著條圍巾什麽的。因為她低著頭在看什麽東西所以一時沒看清什麽模樣。我頓時又驚又怒又窘迫,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我驚的是班主任居然毫無防備地突然給我安排一個同桌;怒的是我的新同桌竟然是個女生!那年月男生都不願和女生同桌。可是學校卻故意要安排男女同桌。據說是為了保持教室安靜。可是當時我們班女生比男生少幾個,所以我原來的同桌是個男生,後來他轉學走了。這些天我正慶幸自己一個人占一張桌子自由自在,沒想到好日子這麽快就到頭兒了;難堪的是我的坐位靠牆,我要想進入我的坐位就必須先讓她起來。好在她很快意識到站在旁邊這位男生就是她的新同桌,於是起身讓我。而且好像還對我怯生生地一笑。我才完全看清了她的模樣:個子比我矮。瓜子兒臉。細長的眉毛。頭發好像有點黃。不過眼睛挺大,睫毛好像也挺長。我當時並未多在意她的長相 ( 以至後來聽有些男生說她是我們班長的最好看的我不禁嗤之以鼻)。 我正在猶豫的時候,班主任走進了教室。我隻好蹭了進去。隻見班主任指著我身邊的女生開口了:
“我們班來了一位新同學,她叫杜小芳。是從某某市轉來的。請大家和我一起歡迎杜小芳同學!”
教室響起一陣掌聲,我也勉強地拍了兩下巴掌。班主任接著說:
“喬大山,從今天起杜小芳同學就是你的同桌。你們要互相學習互相幫助!”
我竟然又聽見幾聲稀稀拉拉的掌聲。肯定是我那幫哥們兒,他們一定是在幸災樂禍。坐在我前邊的男生還轉過頭來衝我做著鬼臉。我使勁踢了他屁股一腳。奇怪的是,那一瞬間,我仿佛看到我的新同桌的臉竟然紅紅的。
下課後我那幫哥們兒圍住我,七嘴八舌地議論新來的女生。有打趣的,有調侃的,有表示同情的,甚至有表示“祝賀”的。我惱羞地追打那個向我“祝賀”的男生。大家亂作一團。真不明白他們怎麽都跟打了雞血似的那麽亢奮。我想除了幸災樂禍,大概還因為班裏新來了一個長的還算好看的女生吧。
我的“災難”就從那一天開始了。十二三歲的孩子本來就處於青春萌動期。所以男女同桌的關係始終都是男生中最吸引人的話題(也許女生也一樣,不得而知)。我自己就是對這個話題最起勁兒的人之一。如今卻輪到我成了別人的話題中心。這也算是“惡有惡報”吧。
按理說大家對用男女同桌的話題通常會漸漸失去興趣,除非大家真的認定(不管是否屬實)這對男女同學之間真的有什麽“曖昧”。沒過多久我就發現大家對我和我的新同桌-杜小芳之間的關係越來越感興趣。我的哥們兒當麵調侃我不說,別的同學私下好像也在議論紛紛。我覺得莫大的冤枉,甚至是屈辱:我怎麽可能喜歡這麽一個黃毛兒的小丫頭?何況目前為止我跟她甚至連一句話也沒說過!即使是每天進出坐位,我也隻是一聲不吭地站在她麵前,等她自己起來給我讓位。所以無論誰在我麵前提起她我就跳腳急眼。為此好幾次跟哥們兒翻臉。可是我這樣做完全於事無補。他們照樣議論調侃。 有一次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們班年齡最大的男生在看到我急眼的時候把我拽到一邊。挺認真地對我說:“山子,我知道你沒那個意思,不過杜小芳真的有點兒不一樣。不信你自己注意一下她。” 這位男生平時穩重老練,也很少開這種玩笑。所以我一時無語。天哪,這下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接下來幾天我真的暗暗地留意了一下我的這位新同桌。她平時總是微微低著頭,也很少開口說話。老師提問也從不舉手。偶爾被老師叫起來就會臉漲得通紅,盡管她總是能完美地回答問題。奇怪的是,她哪怕是跟女生說話都好像有點兒害羞的樣子。我那時候雖然調皮,但是成績不錯,也愛出風頭。每次老師提問都是第一個舉手。因此也常常被老師叫到講台上給大家演示。有一次我在黑板上龍飛鳳舞地寫下老師要求的答案後,正得意洋洋地走回坐位,一抬頭正好和她四目相對。雖然她立刻低下頭去。可我還是捕捉到了那瞬間的目光。那時的我當然對男女之情還處於懵懂階段。說不出不出她的眼神裏究竟有什麽。隻是覺得她看我的樣子的確是和別的女生不一樣。我當時大概心裏也咯噔了一下。以至於從她身邊經過時腳下竟然絆了一下。後來我發現每當我回答問題時她都會轉臉盯著我。甚至我出點聲音,打個哈欠她也會扭頭看我一眼。天哪,難道她真的是。。。?完了, 我的“一世英名”就毀在這個小丫頭身上了。我於是請求班主任給我調坐位。班主任問我理由,我囁嚅著說不出來。結果自然是被一口回絕了。
有一天我走進教室,發現大家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有人還在掩嘴偷笑。我回頭一看黑板。立刻血往上湧: 黑板上畫著手拉手的一男一女,男的頭上寫著個“喬”字,女的頭上寫著個“杜”字。這在那個年月就是很“黃色”的東西了。我跳上講台卻找不到板擦,隻好用袖子拚命去擦拭。這時候她也進來了。當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兒之後,她滿臉通紅噙著眼淚跑出去了。我的惱怒羞辱也到了極限。大聲吼叫著:
“是誰幹的? 你他媽有種站出來!”
當然,沒人站出來。後來雖然班主任介入,這事兒也還是不了了之了。我再次提出的換坐位請求也依然再次被駁回。我當時雖然很不服氣,成年之後回想起來我也完全理解了班主任的用意。他大概不想坐實大家對我們的風言風語。
我於是把所有的惱羞之氣發泄到杜小芳身上。我不僅和其他人一樣在課桌正中畫了條界限,她的胳膊隻要稍微一碰觸到界限我就會使勁頂回去。而且還常常在進出時故意把她的書本,文具盒之類碰到地上。再就是有意在她凳子上踩一下跳過去。有一次我甚至捉了一隻青蛙放進她書桌裏。嚇得她差點沒暈過去。我以為我這樣做她就會給老師告狀,要求換座位。可是到頭來還是白費力氣。她好像從未給老師告過狀。每次我把她的東西碰到地上她也隻是默默地撿起來。踩在她凳子上的腳印也悄悄地用手帕擦去。弄得我自己也覺得很沒意思。有一天外麵下著小雨。我在外麵瘋夠了滿腳泥濘回到教室,在越過她坐位時又習慣地在她凳子上踩了一腳。這一次因為泥巴太多了,她擦了變天也擦不幹淨。我見她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突然覺得有點兒內疚:這樣欺負一個小女孩也太過分了。我正在不知所措的時候,語文老師進來了。他見杜小芳站著就問她:
“杜小芳,為什麽不坐下?是不是喬大山又欺負你了?”
我緊張地看著她。她卻輕輕搖搖頭。好像是鬼使神差,我一把拽過她的凳子,把我的推了過去。她愣了一下之後坐在了我的凳子上。而且還回過頭來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我想當時一定臉紅了。還好老師開始講課,沒人注意到我的臉色。
接下來的幾個月可以說基本相安無事。不知是因為我的強烈撇清,還是因為她後來也有意冷淡我。大家對我和她的事也漸漸沒了興趣。我也沒再刻意和她過不去。不過我和她基本上還是沒有說過話。這樣一個學期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有意天周末輪到我和她值日打掃衛生。我和往常一樣拿起掃帚糊弄了幾下就跑出去玩兒了。過了一會兒我回教室拿書包準備回家,才見她把最後一排桌椅擺好。意識到她一個人完成了絕大多數工作,我又有點不好意思了。正在猶豫該不該轉身離去。她卻突然開口了:
”喬大山!”
“嗯?” 我敢肯定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可是接下來她卻欲言又止。隻是用兩隻大大啊眼睛看著我。我心裏有點發毛。於是問:
“有, 有, 有什麽事嗎?” 我竟然結巴了。
“。。 。 。。。” 她還是沒說出什麽。正當我決定轉身離去的時候。她卻叫住我:
“你能幫我撣撣背上的灰塵嗎?”
這是她第一才請求我,我無法拒絕。於是先謹慎地四周張望了一下。確定教室裏除了我們沒有第三個人。然後走過去在她背上匆匆拍了幾下。這大概是我們唯一一次“親密”的接觸。然後我拎起書包倉惶逃出教室。
記得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失眠了。腦子裏總是擺不脫她的影子。尤其是那雙盯著我看的時候的大大的眼眸。也許那些男生說的是對的?她其實真的挺好看? 我仔細想想,她除了個子有點兒矮,頭發有點兒黃之外還真是沒有什麽缺點。我決心從此以後要對她好一點兒。而且應該應該找機會對以前做過的那些事情向她道歉。我就這麽胡思亂想著,不知過了多久才入睡。
星期一早上,當我揣著和平時不太一樣的心情走進教室。卻意外地發現她還沒來。她平常總是比我來的早。今天是怎麽啦? 我心裏湧出一絲從未有過的失落感。這時候班主任進來了。他後麵跟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女生。他把這個女生帶到我跟前說:
“喬大山,你不是一直嚷著要換坐位嗎。你如願以償了。這是你的新同桌!”
我一時愣住了。隻覺得心裏五味雜陳,說不出是啥滋味兒。後來才聽說原來杜小芳轉學了。隨父母搬到南方某個省去了。從此我再也沒聽到過她的音信。 自那以後有人再拿她跟我開玩笑的時候,我不羞也不惱,隻是默默地轉身離去。
。。。 。。。
很多很多年過去了。杜小芳,你如今在哪裏?想必你早就忘了那個叫喬大山的男生了吧? 但是我卻始終為少年時的無知莽撞感到無比愧疚。可惜你卻沒給我一次向你道歉的機會。如果有來世,如果我們還能相遇,我希望這一次我做杜小芳,你做喬大山。好嗎?
二零一四年初夏於亞特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