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鴻鈞 不以事功為老成

作者：醜石,號金竹山人,記者，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報社總編輯、社長,電視台頻道總監。

 

蕭鴻鈞係漢相國蕭何之第68代孫。本是應父親之命，挑擔去送弟弟參加院試考秀才，卻不想無心插柳，家中接到則是他的喜報。後屢試屢中，為本省恩科鄉試第21名舉人；光緒二十二年（1896）會試賜進士身，挑取國史館譽錄。因恥於滿清內政的腐潰，光緒三十一年（1905），他攜小於自己7歲的胞弟、俗稱“蕭六舉人”的仲祁赴日留學，就讀於東京明治法政大學，並參加了孫中山剛成立的同盟會。

許是在鄉村教過書，蕭鴻鈞覺得要救國圖強，必須開化國民思想。鴉片戰爭前的中國是日本文明的發源處。從漢字到圍棋，從《論語》到《法華經》，日本幾乎一成不變地從中國學去了這些文化精髓。到了清末，魏源的《海國圖誌》、《聖武記》、《瀛環誌略》沒有在中國引起太大反響，卻在鴉片戰爭後傳到日本產生了強烈震動。於是，有了1868年的明治維新。如今，大批中國學生赴日本留學。日本倒成了中國獲取新思想的來源之地。他由此想到《封神演義》中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和通道教主的師傅鴻鈞道人。這位“無上大道”實際上是指天地未開、虛空未分之際的宇宙本始狀態，即“先有鴻鈞後有天”。遂取名 “鴻鈞”，致力於走啟蒙教化、教育救國之路。

據前清進士、曾任駐俄使館參讚的長沙名人陳繼訓回憶：蕭鴻鈞“乃偕弟理衡（仲祁）鼓篋東瀛，詳考彼邦政教法律得失之故，深知其民俗強弱之源，昕文搰搰, 纂《明治維新三十年史》、《日本政俗擷要》二書，流播海內，祛部瀹知華問亦益隆起，名公钜卿交章論薦。”可見其在留學期間是多麽渴望中華民族之“隆起”。他編纂的《三十年史》曾多次再版，是清末民主啟蒙運動中廣為流傳的進步書刊，影響深遠。今僅有清留學會館編印、楊樞題簽、1907年8月再版的196頁和211頁兩種版本存世。黑龍江黨員幹部網絡學習平台還將其作為參考資料列入。該書分7章19節，署名為《日本明治維新小史》。孫中山、廖仲愷等讀後曾大加讚賞，稱為長期沉寂黑暗的中國思想界擦著了幾分光亮。胡適多次研讀，感觸良多，並寫有讀後隨筆。

蕭鴻鈞的突出貢獻還在於不遺餘力地研究考證中國曆史文化。《注解唐詩絕句》是謝枋得對宋人趙蕃、韓淲所編的唐詩選本《章泉澗泉二先生選唐人絕句》進行注解的一部著作，又名《疊山先生注解章泉澗泉二先生選唐詩》，見解獨到，其評點方法為後世提供了良好的範例，是作為學詩範本用的。此書宋本已佚，《宋史·藝文誌》不載；元明時，書目中隻高儒《百川書誌·總集》卷之十九載。傳至清末已非常罕見，四庫書未收，隻《虞山錢遵王藏書目錄匯編·也是園書目》及《藏園群書經眼錄》有著錄，而此書在日本則有多種中文版本。早年，他曾多方尋覓，後從其弟仲祁處獲得，於光緒戊申年（1908）七月，以日本吉田勿來刻本為底本，編輯作序，題為《唐詩絕句注解》，交述古堂錢曾校閱、奉天學務公所代鉛印問世。國內現存兩種民國刊本，一種為民國陰曆癸亥（1928年）胡光國重刊本，一種就是他這本，比前本早20年。今特輯錄其序：

宋謝疊山先生所注《唐詩絕句》，阮文達公謂“能得唐詩言外之旨，可以為讀唐詩者之津筏”。坊間向少傳本。昔年求之日本亦未獲見。六弟禮衡，頃由韓宗購得日人最近刻本。閱之，雖不免按跡而議性情之病，然短章微論，感人心，原風俗，於吾國今日詩教，不無裨益。如第二卷《閨怨》注，附之《搗衣曲》，及第五卷《金陵圖》詩注，尤足以發社會之深醒矣。述古堂主人，借刊以廣其傳，請序於餘。餘維奏定學堂章程，中小學堂讀古歌法，言唐宋人之七言絕句，詞義兼美者亦可梫讀，以合於古人“詩言誌”、“律和聲”之旨，即可通於處國學堂唱歌作樂，和性忘勞之用。方今詩歌教科書未有定本，如是編之詞約義正，其或有當，用識數言，以質主持風教者。光緒戊申七月既望湘鄉蕭鴻鈞。

回國後，蕭鴻鈞曾任奉天（遼寧）寬甸知事。當寬甸縣內青椅山、赫甸地區旱災嚴重時，他全力組織人員賑災，發揮人饑己饑之愛心。其謹守父訓、公正清廉之點滴，他小弟葆蓀的六子仁璉在自傳中雲：“二伯詩蓀攝奉天寬甸懷德等知事，嚐寄參燕鹿茸珍奇之品侍親，先祖必詰其由來，務知果未出自非份，然後受用。蓋謂：財源不正，則奉親非孝，而用之非福也”。“在處理鴨綠江畔一樁豪猾假公侵漁、倚勢肆惡、涉及日韓的積案時，全力維護國權，秉以公誠，毅然裁決，民德服之，以是公忠廉明之聲溢於邊陲。”

蕭鴻鈞加入同盟會後，積極支持孫中山的辛亥革命和北伐戰爭。1912年，胞弟仲祁出任國民黨湖南支部政治部副主任、內務司次長等職，因在文告中寫有“袁賊無道、背國稱帝”等語而遭捕定為死罪。他讓小弟葆蓀化裝探監，得字條致電北京內閣總理熊希齡求救。熊電示“蕭案另案處理”，才使仲祁於臨刑前一天獲釋。

 “蓮花細步散香塵，珍重盂蘭禮佛頻；多少纏綿無限意，化龍橋畔未歸人”。在湖南武岡、洞口一帶，至今仍流傳著蕭鴻鈞的詩句。他的詩以民歌風詠唱，朗朗上口，別開生麵。如《竹枝詞》：“塘前灣裏曉日嵌，李子初黃翠鳥含；嬌女家家爭趁早，歸來香露濕紅衫”。“水泛桃花鮆正肥，陶家壩外艇如飛；漁童爭逐金絲鯉，月湧回瀾尚未歸”。1923年，曾為省軍署諮議官、湘鄉縣議會第一屆議長周綠洲題寫挽聯：“與先君同憂道憂世之懷，鄉閭講學，郡縣參謀，文執等晨星，聞訃又增陟岵痛；願吾友以愛國愛親為重，杏村勸農，萱堂養母，時間長來日，節哀期慰在天靈”。1926年，他在鄉主持修纂《蘭陵蕭氏九修族譜》，從漢相國蕭何第一代起，編至有字輩（第72代）止，總共刊印70套。內容十分豐富，對研究我國民族人文曆史、民俗等不無價值。1935年初，他編寫了《可愧編三卷》（奴猶如此，物猶如此，魂猶如此），由武昌曹立庵題記，交兒子蕭鼎年在長沙鉛印刊行。如今僅省圖書館存有2本。在2012年秋季的古籍文獻暨藝術品拍賣會上，該書的起拍價為1200元。

蕭鴻鈞膝下四子。當年，他曾在老家東衝廳屋大門兩旁，題寫了濃縮家訓精神的對聯：“幹國振家，積德修福”。其兒孫不負所望，專家、教授、學者輩出。孫子慶羽為我國著名橋梁專家；在大洋彼岸的曾孫仁、義、禮、智（仁璣之孫）4人，學業有成。美國報紙曾以《四子女教養有成、獲斐貝卡PhiBetaKappa獎榮譽》為題報道：“斐貝卡榮譽學會頒獎給全國各大學裏的課業傑出學生，但還沒有一家四名子女全部入選的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