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德沃夏克,人們最先想到的通常是他的《第九交響曲“自新大陸”》, 這部大氣磅礡的作品1893年在卡內基音樂廳由紐約愛樂首次獻演後立即獲得了巨大的成功,是至今上演最多,流傳最廣的德沃夏克作品。 但是雖然久負盛名,第九交響曲並算不上是德沃夏克最好的作品。 此次音樂節中的一場演出包括了他更為出色也最為優秀的兩部作品: 《b小調大提琴協奏曲》和《d小調第六交響曲》,擔任大提琴獨奏的是美國青年演奏家Alisa Weilerstein。 Weilerstein的大名我已有所聞但還未曾聽過現場,看到節目單後立刻毫不猶豫地訂下了這一場。
Weilerstein現年三十出頭,天資聰穎的她四歲開始習琴,十四歲便嶄露頭角登上大舞台,從此開啟了她職業演奏的生涯。 最近幾年裏,頭頂著神童光環一路上升的Weilerstein更是憑借著自己對音樂的熱忱執著和刻苦精神不斷地提升修養,拓展視野,成為一名在國際樂壇上炙手可熱的青年獨奏家。 某樂評人把她盛讚為“馬友友理所當然的繼承人--下一個最優秀的美國大提琴手”,更有眾多的樂迷把她和傑出的女大提琴家杜普蕾比較。(2012年,Weilerstein和指揮家巴倫勃依姆,杜普蕾的前夫,灌錄了埃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埃爾加大協是一部難度極高的作品,杜普蕾在世時候和摯愛巴倫勃依姆指揮下的樂團合作,她不僅琴藝精湛,如泣如訴的演奏更是感人至深,和樂隊配合的默契程度也令後人難以企及。 杜普蕾和巴倫勃依姆的錄音被公認為此曲的最佳詮釋。)
這次音樂會我選擇了二樓左側包廂的中間座位,這是一個可以在近距離內將整個舞台一覽無遺的位置,我準備特別留意一下銅管和木管聲部,因為在這兩部作品裏他們都會有精彩的樂段。
當第一樂章由樂隊拉出的引子奠定出沉悶憂鬱的基調後,第一主題從單簧管內緩緩流出,第二主題由緊隨而來的法國圓號吹出。圓號這一分鍾的吹奏被譽為“為圓號譜寫的最優美的段落之一“,靈感來自於黑奴的聖歌。 令人遺憾的是我所在位置的音響效果並不理想,整體來講音質模糊渾濁, 無法很好品味出圓號演奏的細節。 我隻能下意識地把身子往前靠,竭盡全力地捕捉著空氣中飄蕩的每一個微弱的音響信號。 引子之後Weilerstein的大提琴主奏進入角色。 在大提琴和樂團的配合上,作曲家采用了對立抗衡的方式,給予大提琴獨奏充分展示自我的空間。 從第一樂章的各種高難度炫技到第二樂章中大提琴夢幻般的抒情直至第三樂章帶有波西米亞民族舞風格的演奏,Weilerstein駕馭得遊刃有餘,技術方麵嫻熟而精準,在各種音色和情緒變化中也收放自如。她有著馬友友行雲流水般的歌唱性。激情可比杜普蕾,少些杜的苦楚和哀痛,取而代之的是更多堅毅和果斷。 這是一位擁有超強控製力和感染力的音樂家。
下半場德沃夏克的第七交響曲和勃拉姆斯的四首交響曲以及舒伯特的C大調交響曲是繼貝多芬之後最重要的浪漫派交響樂作品。德沃夏克的功成名就離不開伯樂勃拉姆斯的提攜,兩人一生關係密切,互相欣賞。 德沃夏克在他的的第七交響曲裏,放棄了大量運用波西米亞民族元素的一貫風格,在曲式和內涵上吸取純正的德奧要義。 在一定的程度上,這部作品也深受勃拉姆斯第三交響曲的影響:在結構上秉承了德奧係的嚴謹和慎密,意境上充滿了帶有悲情色彩的莊嚴雄偉,旋律裏勃拉姆斯的影子時隱時現,浪漫而又神秘。
下半場樂曲聲響,波蘭籍客座指揮Krzysztof Urbanski馬上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這位體型修長的俊朗青年在台上的一招一式好似一位訓練有素的舞蹈演員,他不斷地在左右腿之間移動重心,變換著不同角度的芭蕾tendu動作,上半身包括雙手的動作嚴格而規範,快板時幹淨利落,柔板時有臨風玉樹之態。 顯然,經過了上半場的磨合,樂團漸入佳境,各個聲部的音色更加飽滿,音樂層次也豐富了起來。 到了音樂高潮處,終於感覺到了那種串串音符帶著激情迎麵撲來的爽快。 作為美國五大樂團之一,紐約愛樂近年來的表現實在是乏善可陳,年輕指揮的上場無疑給人帶來耳目一新的感覺。
樂曲終了觀眾們掌聲剛起,坐在我左邊的老太太立刻起身告別匆匆退場。 在中場休息時和這位女士的聊天中得知她住在離紐約市一小時外的康州。 前一天因為紐約一個黑人無證煙販被五個警察掐死警察被判無罪,連接紐約和康州的一條主幹道被抗議示威的群眾占領,造成長達數小時的交通梗阻。 老太太擔心再有情況,急著上了路。 音樂會至今兩星期又過去了,期間有更多的事件發生。 再次想到那天和老太太的交談,心裏五味雜陳,有很多問題我們並沒有答案。
德沃夏克曾近說過,“在黑人靈歌裏,我可以找到人類 所有的情感:憐憫的,溫柔的,熱情的,哀怨的,悲痛的,虔誠的,勇敢的,歡快愉悅的,甚至更多。 這是一種偉大而高貴的音樂。”
我覺得黑人的血液裏流淌著音樂。謝謝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