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傻子的問題
朋霍費爾說:愚蠢是養成的,而不是天生的。我不完全讚同。
真傻,是天生的,是生理缺陷,值得同情,嚴重的應該得到社會救濟;裝傻,也不是問題,那是一種選擇,一種生活態度;可怕的是,如果一個裝傻的人,裝著裝著,真的變傻了,那是一個悲劇。在文明社會裏,悲劇還是越少越好,何況這種悲劇不像古希臘的悲劇那樣具有“淨化靈魂”的功能。
朋費霍爾說的養成的傻子,應該指的是最後一種。
養成一個傻子,需要兩方麵的努力:外在的需求和主觀的追求。
專製獨裁是需要大量的傻子的。古聖賢說:“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道德經》)。另一位也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把老百姓教育成傻子,聽話的乖寶寶,國家就好管理了,“治大國如烹小鮮”。中外獨裁者和他們的高參都是同樣的心思。希特勒也是在絕頂聰明的日耳曼人裏培養了一大群傻子當炮灰。
有了買主,還要願意賣,才能達成交易,所以還得允許別人把自己變成傻子。朋霍費爾十分肯定地說:“愚蠢是一種道德上的缺陷,而不是一種理智上的缺陷。”傻子是主動地心甘情願地變成傻子的。
這種傻子的可怕之處就在於他們甘願成為傻子,享受傻子的狀態,滿腦子的得意,一臉的幸福。更可怕的是,他們並不以為他們傻,而是覺得自己聰明得不要不要的,一副聖靈充滿的姿態,
這種傻子是不可救藥的,說服教育起不了任何作用,他們所需要的隻有救贖。也就是說,隻有見到上帝之後,他們才能認清自己的所作所為,才可能變聰明一些。
附:迪特裏希?朋霍費爾的《獄中書簡》:
關於愚蠢
對於善來說,愚蠢是比惡意更加危險的敵人。你可以抵抗惡意,你可以揭下它的麵具,或者憑借力量來防止它。惡意總是包含著它自身毀滅的種子,因為它總是使人不舒服,假如不是更糟的話。然而麵對愚蠢,根本無法防衛。要反對愚蠢,抵抗和力量都無濟於事,愚蠢根本不服從理性。假如事實與一己的偏見相左,那就不必相信事實,假如那些事實無法否認,那就可以把它們幹脆作為例外推開不理。所以同惡棍相比,蠢人總是自鳴得意。而且他很容易變成危險,因為要使他揮拳出擊,那是易如反掌的。所以,比起惡意來,愚蠢需要加倍小心地對付。我們不要再三努力同蠢人論理,因為那既無用又危險。
要恰當地對待愚蠢,認識它的本來麵目是必不可少的。十分肯定的是,愚蠢是一種道德上的缺陷,而不是一種理智上的缺陷。有些人智力高超,但卻是蠢人,還有些人智力低下,但絕非蠢人,作為某些特定環境的產物,我們驚訝地發現了這種情況。我們得到的印象是:愚蠢是養成的,而不是天生的;愚蠢是在這樣一些環境下養成的,在這種環境下,人們把自己養成蠢人,或者允許別人把自己弄成蠢人。我們還進一步注意到,比起不善交際或孤寂獨處的人來,在傾向於或注定要群居或交往的個人或團體當中,愚蠢要普遍得多。由此看來,愚蠢是一個社會學問題,而不是一個心理學問題。它是曆史環境對人的作用的一種特殊形式,是特定的外部因素的一種心理副產品。更進一步觀察就會發現,任何暴力革命,不論是政治革命或宗教革命,都似乎在大量的人當中造成了愚蠢的大發作。事實上,這幾乎成了心理學和社會學的一項規律。一方的力量,需要另一方的愚蠢。這並不是人的某種天生能力,例如理智上的能力遭到了阻礙或破壞。正相反,是力量的高漲已變得如此可怕,它剝奪了人的獨立判斷,人們放棄了(或多或少是無意識地放棄了)自己評價新的事態的努力。蠢人可能常常十分頑固,但我們切不可因此而誤認為他很有獨立性。人們多多少少會感到,尤其是在同蠢人談話時會感覺到,簡直不可能同他本人談話,不可能同他進行肝膽相照的交談。同他談話時,你碰到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一連串標語口號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這些東西有力量控製他。他已被他人作祟,他的眼已遭蒙蔽,他的人性已被利用、被糟蹋。一旦他交出了自己的意誌,變成了純粹的工具,就再也沒有什麽罪惡的極限是蠢人所不會到達的了,但他仍然始終不可能了解那是罪惡。在此有一種惡魔般地扭曲人性的危險,它會對人造成無可補救的損害。
然而正是在這個方麵,我們意識到,蠢人不可能靠教育來拯救。他所需要的是救贖,此外別無他法。迄今為止,企圖用理性論證去說服他,絲毫沒有用處。在這種事態中,我們可以完全明白,為什麽試圖去發現“人民”真的在想什麽是徒勞無益的,為什麽這個問題對於負責地思考和行動的人來說也完全多餘。正如聖經所言:“對上帝的畏懼,就是智慧的開端。”換言之,治療愚蠢的唯一辦法,是靈性上的救贖,因為唯有這樣,才能使一個人像上帝眼中負責任的人那樣生活。
不過,在對人的愚蠢的這些思考中,也有一點可慰之處。我們沒有任何理由認為,大多數人在所有的環境中都是愚蠢的。長期起重大作用的是:我們的統治者是希望從人們的愚蠢之中,而不是從人們的獨立判斷和敏銳思想之中,獲得更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