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把春水叫寒,看我把綠葉催黃。誰道秋下一心愁,煙波林野意悠悠。
陣陣秋蟬聲中,濕兒悠然醒轉。睜開眼睛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山洞中。正午的陽光從洞口射入,有些許刺眼。濕兒眨了眨眼睛,然後扭頭環視。隻見洞內較幹燥,也挺幹淨。除了自己身下的一堆枯草之外,別無他物。洞外樹木的葉子漸轉枯黃,地上也已鋪上零零散散的落葉,秋意漸濃。四野一片荒涼,並無人跡。
我怎麽會躺在這裏?哦,想起來了。我在惡人穀客棧被大胡子打傷,然後就昏迷過去了。定然巧遇世外高人,將我救來此處。濕兒腦中立即浮現出群雄中毒的場麵,以及大胡子凶狠的挫骨揚灰神功,不禁渾身打了個寒顫。莫非華克大哥他們已經遭了大胡子的毒手?濕兒心裏一驚,便要往起爬。手一動,突覺右臂劇痛。忙側頭視之,見右上臂被布包裹著,外麵綁著幾根樹枝。哎呀!我怎麽先想華克大哥的安危,卻忘了自己右臂的傷呢?濕兒的小臉不自覺地紅了。
右臂裏麵的骨頭真被挫成灰了麽?濕兒又下意識地緩緩動了動,雖然極痛,但還能移動。如此看來,隻是嚴重骨折,並未被挫成灰。濕兒頓時寬心許多。好在我內力不弱,大胡子抓我胳膊時,雙方都在快速的移動中,他那招的力度便沒有完全著落到我的胳膊上,這才幸免了被挫成灰吧?
也不知是哪位好心的大俠救我來此?是華克大哥麽?不可能。他中了垂頭喪氣散的毒,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是堂兄麽?也不可能。如果是堂兄的話,怎麽會將我置於如此荒涼的山洞?他定然會將我帶回魏家山上,待我傷好之後,那個大壞蛋又會逼我練功。不是他們二人的話,那又會是誰呢?能從大胡子的魔爪下將我救出,武功一定深不可測。是男的還是女的?救我之人該不會是流氓吧?昏迷了這麽久,也不知道有沒有被非禮。趕忙檢視之,發現一切完好。這就放心了!對濕兒來說,女孩子的貞操哪能隨便丟失?當年小龍女不幸碰巧被尹誌平玷汙,以至於跟楊過的情事變得曲折無比。此節深印濕兒腦海,故此,她將貞潔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察知自己一切安好之後,濕兒便又開始擔心起華克之的安危來。心底一遍遍地重複著相同的問題:華克大哥現在到底怎麽樣了?會不會已經被大胡子挫骨揚灰了呢?濕兒焦急萬分,重傷之下,卻又無可奈何。問了千百遍,將自己也問得累了,仍然沒有答案。隻得安慰自己道:“但願華克大哥吉人自有天相,毫發無損。倘若他真的被大胡子挫骨揚灰了,那我定要替他報仇雪恨,將大胡子剁成肉泥。”
一個人躺在洞裏無聊至極,濕兒多想有個人來陪她。救命的恩人怎麽不出現呢?感覺有些餓了,可是洞內一丁點吃的都沒有。濕兒心道:“俗話說,送佛送到西。這個救命恩人做好事也不做到底。你雖然救了我,難道就不怕我又被餓死了嗎?”
正失望之際,洞外傳來腳步聲,隱約還飄來飯菜的香味。腳步聲甚重,濕兒一聽,便知來人不會武功。她正猶豫要不要招呼來人進洞,一個仆人打扮的女子徑直走了進來,手中提著一個竹籃。飯菜的香味,自然便來自她手中的竹籃。
如果沒有受傷,濕兒早已高興得跳了起來。此時右臂傷痛厲害,她唯有老老實實地躺著。來人擺好飯菜之後,走到濕兒背後將她扶起來。
濕兒問道:“請問姐姐,是哪位大俠讓你給我送飯來的?丐幫幫主華克之現在怎麽樣了?”來人隻是搖頭,並不答話。濕兒連問數遍,對方都搖頭不答。濕兒急了,伸左手一把抓住她,怒道:“你倒是回答我的問題啊!”來人吃了一嚇,慌忙把嘴張開給濕兒看。原來是一個沒有舌頭的啞巴!濕兒好生失望,不再跟她說話,風卷殘雲般把飯一掃而光。飯畢,啞巴扶濕兒躺下後,收拾碗筷離去。
閑來無事,往事便悄然浮上心頭。最令濕兒難忘的,當然便是在金瓶似的小山跟華克之相識,並隨他一起闖蕩天涯。二人從劉家堡落荒而逃時,自己將華克之抱在懷裏。華克之中毒後,自己設法將他毒血吸出,陪他在小屋養傷。二人被困陝甘寧分舵時,相擁坐在院子裏的大樹上。一幕幕都那麽清晰,仿佛就發生在昨天。那段時間,他完完全全隻屬於我一個人。
及至到了丐幫總舵,卻忽地多了一個十三妹出來。多數時間十三妹跟他在一起,我卻被冷落到一邊。不過,他跟上官隱等人鬧翻之時,十三妹卻並未相助他。緊要關頭,是我站了出來,助他脫困。後來,大胡子要將他挫骨揚灰,又是我,關鍵時刻救他一命。華克大哥,你還好嗎?現在我在山洞裏養傷,你在想我嗎?還是你又跟十三妹在一起,把我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唉,我寧願你一直有傷躺在我懷裏,而不願你傷好後跟十三妹等別的女人在一起。
想到中秋節當日在丐幫總舵力戰正智和尚和幾個丐幫弟子時,濕兒覺得自己真是威風八麵。難怪世人都要爭當武功天下第一呢,不就為了在眾人麵前牛逼一把麽?嗯,平心而論,自己的功夫還遠遠不夠。比正智等和尚尚差一籌,比權長老和華克大哥就差得遠了一點,要跟大胡子比,更是差了十萬八千裏。要找大胡子尋仇,尚需苦練數十年。想至此,濕兒便開始琢磨起武功來。
濕兒很想站起身來,把一統拳法好好地打一遍,卻動彈不得。無奈之下,隻能在心裏一招一式地默想。哪料僅僅隻是默想,體內真氣亦隨之而動。濕兒大奇。權為民當初隻是說,練拳之時,內力會增長。卻沒有告訴她,不練光想也會長。其實,一統拳法是內力修煉和拳法相結合的套路。如果隻是默想,則如同打坐練功,真氣在體內流轉,便單純是修煉內力,於拳法無助。但如果練拳,則內力與拳法二者兼而得之。
見默想也有助於增強內力,濕兒就一遍一遍地想。三遍過後,已是渾身大汗。咦,我的那把破扇子呢?濕兒抬起頭來,秀目環視洞內一圈。卻哪裏有扇子的蹤影?定是掉在惡人穀客棧了。濕兒隻得繼續躺下,靜待汗水自己退去。汗水退後,便又開始默想,偶爾伸出左手,做一個出拳的動作。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洞外又傳來腳步聲。濕兒一聽便知是中午那個啞巴。果不其然,啞巴又提著竹籃走進來,還帶來了蠟燭和一套換洗的男裝。啞巴先將濕兒扶起來,然後要脫她的衣服。濕兒猶豫不決,自己現在女扮男裝,一脫衣服不就露餡了?可是,自己傷勢嚴重,如若無人幫助,自己斷無法換衣。難道傷愈之前都不換衣麽?自己可是有點小潔癖的人。濕兒正猶豫間,啞巴已經把她的衣服褪去。她的小臉一下就紅了。啞巴見眼前的帥氣少年竟然是一個女子,也吃驚不小。衣服換畢,啞巴將飯菜擺開,濕兒又是大快朵頤一通。
啞巴服侍濕兒就寢後,便即離去。濕兒惦念華克之的生死,夜不成寐。睡不著時,便又開始默想一統拳法。
濕兒更加不知道的是,默想一統拳法修煉真氣,對傷勢愈合亦有相當不錯的效果。如此過了兩天後,濕兒已可起身活動,甚至自己更換衣服。八天後,右臂已無疼痛,可以輕微活動。濕兒便一遍一遍地練習一統拳法,也時常把正一、少林、武當等派武功耍將出來。
丐幫、武當派、少林寺、正一派、華山派、昆侖派和嵩山派都是名門大派,這七派的祖師爺也都是武學大宗師,教授濕兒這幾派拳法的也都是頂尖高手,濕兒所學的自然也便都是天下一等一的絕妙功夫。濕兒初下魏家山時,主要是一統拳法加一點其他幾個門派的功夫。此時,她將自己學過的功夫一一查漏補缺。並反複權衡各派武功的優劣,以及用各派武功互相對拆。在日複一日的練習中,逐漸將這七派功夫融會貫通,對武學的領悟又上了一個台階。
啞巴女人每日定時送飯來,風雨無阻。濕兒衣食無憂,日日在洞內苦練武功兼養傷。練功的間隙,常常想起華克之的安危來。也不知華克大哥到底現在是生是死?如果他遇難了,我一定要替他報仇,然後再自刎去陰間會他。想到如果武功不好,就不能替華克之報仇,便又加緊練功。
一想到華克之,濕兒自然而然便會想到十三妹。華克大哥,你到底還記得我不?在你心中,是喜歡我多一點,還是十三妹多一點?濕兒我對你全心全意,而你卻腳踏兩隻船。你知道華得來就是濕兒嗎?我受傷了,你也不出來找我。你就這麽心安理得地跟十三妹在一起麽?
時間過得真快,晃眼之間,濕兒已經在洞內修養了整整三十天。胳膊的傷早已痊愈,內功比之受傷前,又已大進了不少。
這日夜深人靜之時,濕兒又想到華克之的安危,接著又想到華克之和十三妹的曖昧,忍不住流下淚來。雖然上兩次見到二人時,發現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特別親密,但濕兒腦中卻總有一種鵲巢鳩占,自己已無棲息的巢穴之感。濕兒心道:“明日一定去找華克大哥問個明白!”
翌日午後,啞巴走後不久,濕兒也踱步出洞來,信步往山下走去。
山洞所處的位置,已接近山頂。山風大作,刮得濕兒秀發亂舞。半山腰一間草屋屋頂的茅草被山風卷起,遠遠地向山下飄去。濕兒心想,要是下雨的話,裏麵的居民就要遭殃了。觸景生情,忽然想起杜甫的那首《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來。倘若“南村群童欺你老無力,忍能對麵為盜賊”,本大俠必定為你伸張正義。要想“安得廣廈千萬間,風雨不動安如山”,卻非本大俠力所能及。尚需今上降一道聖旨,令地方官員著力解決。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遇到這樣的明君,讓百姓生活無憂?
濕兒剛走沒幾步,東北方向隱約傳來打鬥之聲。濕兒精神一振。她是極愛看熱鬧之人,更何況在洞中悶了一個來月?當即施展輕功尋聲而去。
濕兒此時的輕功已十分了得,隻幾個起落,便已到了打鬥之處。隻見三男一女圍攻一少年。少年抵擋不住,背對自己不住後退。少年的背影異常熟悉,卻一時之間想不起是誰來。濕兒見少年左右手分執兩雙筷子,心中一凜。難道是筷子神功不成?但少年的武功極其低微,濕兒不禁搖了搖頭。如果筷子神功就是這種水平,不練也罷!
那少年又拆得幾招,實在不是四人的對手,虛晃一招,撒腿就逃。待他轉過身來時,濕兒這才看清,正是自己的親哥哥舉兒。濕兒大怒,這幫人竟敢欺負自己的哥哥!身形一晃,已飛身上前擋住四人。
此時,濕兒仍是男兒裝扮。四人見突然衝出一少年,猶如神兵天降,頗為吃驚,立即止步不前。三男一女中的女子上前行禮道:“這位大俠請了!在下四人是丁家莊的丁子花,丁子開,丁子富和丁子貴。不知大俠因何攔住我等?大俠可否報上萬兒?”
濕兒道:“本大俠乃旭……”她剛想說自己是旭日山莊的誰誰誰,忽覺自己現在是女扮男裝,哥哥也沒認出自己來,何不等會捉弄哥哥一回?馬上捏著嗓子改口道:“本人姓華名得來,小名兒牛逼,字翹楚。”
丁子花似乎並沒有聽過華得來的大名,質問道:“原來是華大俠。失敬失敬。請問華大俠,你是英雄豪傑,怎地不問青紅皂白就幫他?”
濕兒反問道:“你們以多欺少,四人打一人。難道我不幫他,反應該幫你們不成?”
丁子花道:“這個小畜生率人強拆我丁家莊,請華大俠主持公道。”
丁子花如何知道他們追殺的少年和眼前的“華得來”大俠是兄妹?她本是想投訴舉兒的惡行,以爭取“華得來”的支持。哪知濕兒聽對方罵自己哥哥是小畜生,頓時怒從心頭起,喝道:“強拆個房屋算個屁!就是強奸,你們也得配合!”
丁子富見“華得來”年紀輕輕,且身子單薄,哪將“他”放在眼裏?對丁子花道:“大姐,別跟他羅嗦,咱們四人還怕了這個小雜種不成?”
丁子花想,此人既然敢出來生事,總得有點本事。不過她左瞧右瞧,也瞧不出“華得來”有何厲害之處來,便道:“既然華大俠不把我丁家莊的人看在眼裏,那我們就領教領教閣下的高招。”說罷,舉起手中長槍刺了過來。濕兒一側身,早已張開左臂將長槍夾在自己腋下。丁子花萬沒料到對手武功如此高強,大駭,慌忙用力奪槍。濕兒一聲冷笑,輕揮右手在槍杆上一震,丁子花隻覺雙手虎口劇痛難忍,趕緊撒手後退。
丁家莊餘下三人蜂擁上前圍攻。濕兒一個轉身,腋下長槍已繞了一個圈,將丁家三人盡數掃到在地。好在她手下留情,隻用了二成功力。否則,這幾人焉能活命?丁子花等欲轉身逃跑,濕兒已用長槍指住她的咽喉,喝道:“回去趕緊把丁家莊給我拆得一幹二淨!否則,本大俠定要殺你們個雞犬不留。”說罷,把長槍扔回給她。丁子花姐弟四人哪敢違抗?趕緊允諾拆除丁家莊,轉身逃也似的走了。
濕兒見哥哥正恭恭敬敬地站在旁邊,心中暗笑,一下挎了舉兒的胳膊道:“喂,這位仁兄,你的武功如此低微,何不拜我為師啊?”
舉兒慌忙掙脫濕兒的手,拱手行禮道:“多謝華大俠救命之恩!小可如能拜華大俠為師,自是求之不得。不過,拜師大事尚需稟明家父,請家父定奪。”
濕兒見哥哥誠惶誠恐的樣子,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濕兒在旭日山莊時,便經常喬裝打扮作弄舉兒,舉兒對淘氣的妹妹的這些行徑早已熟知。而且,舉兒對濕兒的笑聲是何等熟悉?濕兒一笑,舉兒便即識破是妹妹女扮男裝。剛才一開始沒有認出來,自然是因為濕兒的武功大進,完完全全換了一個人。舉兒道:“調皮鬼,怎地又來捉弄哥哥。”說著,便要張開雙臂來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