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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說 父親瘋子將軍王近山的 愛恨情仇】 --- 你信多少?

(2014-12-06 12:40:59) 下一個
 


看過《亮劍》的人,一定會為李雲龍打仗和追求愛情的那股“瘋”勁而動容,尤其是他和女護士田雨那驚濤駭浪般的愛情,更是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殊不知,作為李雲龍的原型,我的父親王近山的情感經曆,其實比電視劇更精彩、更傳奇。

 

  母親就像一隻刺蝟,深愛著父親卻總在不經意間將他刺得遍體鱗傷

  父親與母親的相識,緣於父親的一次受傷。那是父親在神頭嶺戰鬥中身負重傷,住進了129師醫院,碰巧是母親負責護理。父親一眼就看中了漂亮的母親,母親對父親也是一見鍾情。一同住院的陳錫聯將軍,一看兩人郎才女貌,便暗中牽線搭橋。

  一年後,父親和母親結婚了。結婚那天,父親騎著大紅馬來到醫院,把母親拉上馬就接走了。當時,年輕護士們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後來才聽說母親是去結婚的。父親毫不掩飾對母親的愛,甚至有些漂亮的仗還是為保護母親所打。

  一次,父親率部趕去延安,途中忽然聽說後勤部隊被敵人包圍了,其中包括母親所在的醫院。這還得了!父親立刻率部返回解救,正巧遇上日本鬼子的"戰地觀摩團"。當時通訊設備落後,請示上級已經來不及了。眼見一塊送到嘴邊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父親果斷部署了戰鬥,就像神兵天降打得小鬼子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這一戰,不但重創了小鬼子觀摩團,也解救了被圍的後勤部隊和母親。

  解放戰爭時期,一個戰役接一個戰役,父親卻總是帶著當軍醫的母親出征,走到哪兒帶到哪兒,幾乎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母親為此也吃了不少的苦頭,即使懷了孕,也得挺著大肚子跟著東奔西跑,但她從無怨言。

  有一次,懷孕的母親隨部隊轉移爬山,一不留神從山上滾下來,母親受傷,孩子也不幸流產。為此,父親心痛極了,發誓再也不讓母親受到傷害。父親想了個絕妙的方法,為母親設計了“豪華”的交通工具——一輛騾子拉著的平板車。為了遮風避雨,他又在板車四周搭起了棉布簾子,乍一看,就像農村娶親用的大花轎呢!

  那段時間,母親就坐著這輛“山寨”版的大花轎,很是“招搖”地跟著父親南征北戰。後來,劉伯承元帥在路上碰到了,正要為這如此打眼的“大花轎”發脾氣,可一聽說裏麵坐的是“王瘋子”的媳婦,說了聲“哦,原來是王夫人”,就笑著打馬走了。

  母親對父親,也是愛得死去活來。其實母親原名叫韓秀蘭,就因為父親的名字裏有個“山”字,她便冥思苦想把名字改成了韓岫岩。也真為難她,居然一下改出了兩個“山”。可不曾想多年後,母親竟成為壓在父親頭上的“大山”!

  1953年初冬,母親生下了一個女孩兒,也就是我。為了紀念抗美援朝勝利,父親給我取名王援援。雖然我已是母親所生的第六個孩子,但母親卻仍像剛生下第一個孩子那樣興奮,因為我長得特別像大姐蘇紅。蘇紅是父母結婚後所生的第一個孩子,卻不幸於5歲時生病夭折,是母親心中最大的痛。

  一開始,父親開心地打量可愛的我,卻很快變得心事重重,沉吟良久才尷尬地說:“這個孩子,我已答應送給老朱了!”

  原來,在朝鮮戰場,父親的司機朱鐵民多次冒死保護父親,父親十分感動,便對因妻子患腎病沒有生育的司機許諾:回國後再生的第一個孩子就送給他。母親一聽驚呆了,滿臉喜悅之情頓時消失,繼而大發雷霆,堅決不允:“誰讓你自作主張把孩子送人啦?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父親咬著牙,一聲不吭,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也沒有再提起此事。

  大家都以為父親忘記了此事,其實一諾千金的父親卻又怎會忘了自己的承諾?於是,在我兩歲剛上幼兒園的時候,父親將我交給了司機朱鐵民:“孩子給你了,可以讓她跟你姓朱,我每月給你40元錢做她的生活費。”

  從此,我多了一個爸爸,並改名叫“朱元”。為了區分兩個爸爸,我把他們分別叫做司機爸爸、司令爸爸。後來我的司機爸爸說,當時父親催他抱我走時,他都有點不敢相信,回首時,看見一向堅毅的父親眼裏竟含著淚水。現在想來,父親當時一定也經過了極其激烈的思想鬥爭,回去後和母親也一定發生了激烈的爭執。雖說我被送給司機爸爸做女兒,但其實我和父母並沒有分開,因為大家都住在一個大院子裏,司機爸爸住前院,父母住後院。對於父親將我送人,我也沒有一點兒恨。因為司機爸爸和美卿媽媽對我寵愛備至,總是給我穿最好的、吃最好的,可以說,我得到了其他兄弟姐妹們沒有的另一種寵愛。

  但是,在母親的心裏卻埋下了對父親不可原諒的恨,從此兩人之間摩擦不斷。據兄弟姐妹們說,為了表示對父親將我送人的怨恨,母親和父親開始不停地爭吵、賭氣,母親發誓再也不生孩子了,又是吃麝香又是用麝香,因為她聽說麝香可以避孕。

  父親和母親都是個性很強的人,爭吵起來總是互不相讓,越吵越厲害,脾氣暴躁的父親常常氣得在家裏“劈裏啪啦”地摔東西……夫妻感情發生裂痕時,總是很難心平氣和地交流,懷疑與猜忌也會像毒蛇一樣纏上身來。

  父親喜歡跳交誼舞,母親也曾是他最好的舞伴,但鬧矛盾後母親就不再陪他去跳舞了。母親不跟父親去,可她又不甘心別的女人跟他跳,想了半天,想出一個“好辦法”,就是把我小姨接到家裏,由她陪我父親跳舞。

  小姨韓秀榮當時剛從大學畢業,對年輕的將軍父親十分崇拜。父親因為與母親鬧別扭,身邊也沒個說心裏話的人,活潑開朗的小姨就像是沉悶的天空射進的一縷陽光,給父親帶來了光明和快樂。可母親看到父親和小姨一到周末就出雙入對地去跳舞,平日裏兩人也談笑風生,竟開始懷疑父親與小姨好上了,越來越厭惡父親跳舞。她說:“一男一女摟抱在一起,不跳出毛病才怪呢?”

  父親負過七次傷,一條腿和一條胳膊都骨折過,他穿的皮鞋是特製的,一邊要比另一邊高5厘米,這樣才能正常走路。母親竟拿此來諷刺父親:“別看他腿瘸,一跳舞就不瘸了。”母親誤解了父親和小姨,她更傷心,恨自己最愛的兩個親人如此對不起她。母親越來越不信任父親,不論他去上班還是開會,都要嚴加盤問,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母親就像一隻刺蝟,深愛著父親,卻總是在不經意間將他刺得遍體鱗傷,最後竟鬧到了要離婚的地步……

  父親受到了最嚴厲的處分,母親卻高興不起來,一點也沒有解恨的快感

  其實,父親一開始並沒有離婚的打算,畢竟是結發夫妻,又有了那麽多的兒女,誰家沒有點磕磕碰碰呀?可是母親不顧及父親的感受,她固執而暴躁的做法使事態進一步升級。

  母親使用了當時最典型的做法:發動親友聲討、找組織、去婦聯。姥姥、姥爺一直特別疼愛母親,對母親從來都是言聽計從,於是全家人對父親和小姨群起而攻之。沒過多久,在母親的投訴下,小姨也被婦聯的同誌帶走,被發落到遙遠的內蒙古呼和浩特一家醫院工作。而且“上級”有指示:韓秀榮不能再回北京的家了,也不能在北京、天津等地工作(因為離父親太近),越遠越好!

  對於自己的遭遇,小姨也曾經疑惑過,還給父親寫過信,但不知什麽原因沒有收到回音。倔強的小姨沒有怨恨,沒有哀求,孤身一人帶著一疊沉重的 “生活作風問題”檔案,去了偏遠的邊疆,並在那裏紮根成家。可想而知,那是一種怎樣的磨難!

  從此,年輕漂亮的小姨像是從人間蒸發了。幾十年來,我們兄弟姐妹甚至都不知道小姨是否還在人世。直到2007年母親去世,她再次回到北京,和大舅一起向母親遺體告別,我們才再次見到她,到這時,我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而這一別,竟是整整50年!

  而事實上,小姨的離開,不僅沒能緩和父母的矛盾,反而使事態迅速激化。父親見母親如此對待自己的妹妹,氣憤地提出離婚。母親更不服氣了,她希望引起組織、直至中央領導的重視,用最激烈、最強硬的手法征服父親、解決問題。母親天真地以為,利用組織來施加壓力,就能使父親回心轉意,屈服於她。

  於是,母親一級級上訪,一級級投訴,本來隻是兩個人的爭執,逐漸延伸到北京軍區直至中央,最後驚動了毛主席,毛主席又親自指定劉少奇出麵處理。應該說,如果父親當時能退一步的話,也許能“海闊天空”,起碼職務、地位和家庭都能保住。而且,婚姻問題對於夫妻來講,純屬“人民內部矛盾”,很難說清楚誰對誰錯,關鍵是如何處理。

  然而,母親的極端做法,卻將父親傷得體無完膚。王近山是誰啊?那可是死都不怕、出了名的“瘋子”將軍,他怎麽可能容忍如此傷他的自尊心?於是,他堅定地把一紙“離婚訴訟狀”送上了中央!

  父親的離婚案,一時間引起了全軍乃至全國的一片嘩然。當時,有不少高級幹部厭倦了原配夫人,換老婆現象比較嚴重。黨中央為嚴厲打擊這種不正之風,對很多幹部進行了嚴厲處分,人們稱之為“鍘美案”。被母親一鬧,父親也很快被推上風口浪尖,竟成了“鍘美案”典型。父親的老戰友以及很多中央領導人找父親談話,希望父親不要離婚,有人甚至暗示說,離婚的話會受到嚴厲的處分,隻要不離婚哪怕是維持現狀也行啊!但父親卻斬釘截鐵地說:“我王近山明人不做暗事,離婚我鐵定了,組織愛咋辦就咋辦!”就這樣,母親“挽回”父親的種種努力,最終換回的卻是一紙離婚書。1964年初,父親和母親離婚了。

  父親和母親離婚後,中央的處分也很快下來了:撤銷大軍區副司令員職務降為大校;開除黨籍;轉地方安排。本來隻是一件普通的離婚案,最終搞成了震驚全國的大案、要案,還鬧到了毛主席那裏。可憐的父親,沒有被日本鬼子和國民黨的千軍萬馬打倒,卻因為一場說不清道不明的離婚事件被搞得身敗名裂。他曾經的顯赫戰功被人們忽略了,卻落下了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壞名聲!

  很快,父親被安排到河南周口地區西華縣黃泛區農場當副場長,負責上千畝蘋果園的種植、養護。父親沒有申辯、抗爭,義無反顧地接受組織安排,到河南農場當他的副場長去了。好端端的一個大家庭就這麽散了。

  父親離開北京之前,孩子們都還在上學。父親堅持說:“河南的生活條件很艱苦,你們不要跟著我去了。”於是,母親帶著除我之外的7個子女,搬到了王府井一個叫帥府園的一棟高幹住宅樓裏。7個孩子每人每月的撫養費是40元,由父親供給,母親掌管。父親毅然決然地離婚,讓母親恨到了骨子裏。可父親遭到組織嚴厲的處分,母親卻高興不起來,一點 “解恨”的快感也沒有。看著父親寂寥地離去,母親的眼裏流露出難以掩飾的蒼涼和失落。我們兄弟姐妹們甚至覺得,母親嘴上雖然沒說,但她心裏肯定還在希望著有一天與父親重歸於好……

  就在父親收拾東西準備出發時,曾當過父親勤務員的黃慎榮阿姨來看他。看到父親的窘境,溫文善良的小黃阿姨不顧家人反對,毅然決定跟著父親去農場給他當保姆,照顧他的生活。多虧有小黃阿姨無微不至的照顧,曾經身體多處負重傷的父親才能艱難地度過在黃泛區的漫長歲月。患難中,父親和小黃阿姨產生了感情,這年10月初,父親和小黃阿姨結了婚,成了一對相依為命的患難夫妻,並先後生下兩個孩子。

  聽到父親與小黃阿姨結婚的消息,母親的臉色“刷”地一下子白了,喃喃地念叨:“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其實,母親當時才40歲出頭,完全可以再找合適的對象,但她卻始終放不下對父親的愛與恨,一輩子沒有再婚。

  雖然身在農場,但父親魂牽夢縈的還是他深愛的部隊。在父親的老部下、時任南京軍區參謀長肖永銀的建議下,1968年底,父親給毛主席寫了一封信,坦承了自己的“錯誤”並懇請回部隊工作。第二年春,“九大”在京召開,南京軍區司令員許世友將父親的信麵呈給毛主席。不久,中央軍委批示,恢複父親6級(副兵團級)待遇,擔任南京軍區副參謀長。

  父親重新“出山”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母親那裏,母親高興得像小孩子過年一樣。那天,我正準備到學校參加動員去生產建設兵團的學習班。突然,母親帶著大姐和二姐過來了。母親的眼神異常明亮,一進門就高興地對我說:“小元兒,你爸爸‘解放’了,在南京軍區當副參謀長。他讓你們都去南京當兵哪!”

  很快,在母親的安排下,我們兄弟姐妹都陸續來到父親身邊,我到了父親管轄下的合肥某師醫院當女兵。當兵調檔案時,母親出麵將我的名字從“朱元”改了回來。對我改名,司機爸爸十分寬容,表示理解。可母親非但如此,還將“援援”改成了“瑗瑗”,以示我永遠是王家的孩子。直到此時我才明白,母親對父親將我送人心中有著多深的怨恨啊!雖然母親和父親曾相互深深傷害,但在內心深處,他們的愛永遠是那麽刻骨銘心

  父親回到南京軍區後不久,不幸漸感身體不適。南京軍區總醫院的護士經常一大早趕到家裏,趁他還在被窩裏的時候為他打針,並做一些簡單的檢查。但是,一到鍾點兒,不管完了沒有,也不管你如何勸說,父親都會立刻上車去軍區上班。

  父親生病的消息傳到了母親那裏,母親心急如焚,畢竟曾是結發夫妻,心中永遠抹不去那番惦記。母親給南京打電話,要求來看望父親。父親的秘書接到電話,毫不客氣地說:“你不能來!首長說了,他就是死也不願意再見到你!”母親很傷心,卻又費盡心思從北京調到了上海,因為這樣她就離父親能近一點。母親張羅著為父親尋醫問藥,卻沒有人願意理會她。母親始終不甘心,硬是來到了南京,和肖永銀叔叔聯係要求見父親。母親的執著感動了肖叔叔,肖叔叔也希望他們能摒棄前嫌,於是,好心安排了一次讓父親和母親見麵的機會。

  那是在南京軍區大禮堂觀看演出,父親帶著小黃阿姨正準備入座,一位“了解內幕”的叔叔過來悄悄地告訴父親:“韓岫岩也來了!”父親先是感到震驚,隨後掉頭而去。父親回到家,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當時我妹妹就在他的身邊,父親說他的心髒病犯了,妹妹趕緊遞水送藥,等到好了一些,才聽他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父親痛苦萬分地說:“幸虧我今天沒見著,否則,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我當時就會昏過去了!”其實,在父親的內心深處,雖然母親深深地傷害過他,但父親對母親那刻骨銘心的愛卻一直不曾淡去。父親單獨跟我們聊天時,經常把母親掛嘴邊,他總是說,你們的母親如何的好,並告誡我們:人的一生有兩件事是不能選擇的,也是永遠不能背叛的,那就是你們的祖國和母親!有一天,父親在臥室裏跟我們一起聊家常,氛圍舒適且溫馨。忽然,不記得父親想起一件什麽事情,就衝著在陽台上休息的小黃阿姨大叫一聲:“韓岫岩……”這一聲忘情的呼喊,把我們都驚呆了!當時隻覺得空氣都凝固了,所有人都呆在了那裏,不知所措。

  父親意識到自己喊錯了名字,就像犯錯的小孩子一樣,紅著臉、低下了頭。我從來沒見過他眼神那麽呆滯,靜靜地停在那裏,半天不再吭聲。是啊,這個父親念叨了幾十年的名字,那麽熟悉,那麽親切,卻又一直封存和深深地埋藏在父親的心底。猛然聽到父親呼喊它,怎能不令人震驚啊!

  經曆過一次失敗婚姻的磨礪,父親的性情也似乎變好了很多,我們幾乎很少看到他和小黃阿姨發生爭吵。唯一的一次,不知是什麽原因,小黃阿姨惹惱了父親,他們在樓上激烈地爭吵起來。父親的暴脾氣上來了,我們聽到摔東西的聲音。我趕緊衝了上去,隻見他脫下一隻鞋子衝著小黃阿姨扔了過去,小黃阿姨委屈地抽泣著。我趕緊攔住了父親,真誠地跟父親說:“爸爸,別生氣了!小黃阿姨也挺不容易的,你就多念她的好吧!”父親居然一下子溫和了許多,馬上停止發火。這一幕令我動容。父親已吸取了與母親婚姻悲劇的教訓,學會了寬容和隱忍。

  就在我們跟著父親生活得和和美美之際,父親的病情卻開始變得嚴重。南京軍區總醫院決定對父親實行手術檢查,腹腔一打開,發現是胃癌。不幸的是,術後他的腸子又破了,造成腸漏……1978年5月10日,一代將星隕落,年僅63歲的父親英年早逝。葉劍英、鄧小平、劉伯承等送來了花圈,鄧小平親自審定悼詞,對父親的一生給予了充分肯定和高度評價,中央軍委補發了父親擔任南京軍區顧問的任命。父親病故後,母親悲痛欲絕,她非常想參加父親的追悼會,卻被告知遵照父親的遺願不許她參加,母親因此一度精神恍惚,整日以淚洗麵。後來,父親的骨灰被安葬到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為了能經常去陪父親“說話”,母親又從上海調回北京海軍總醫院。我也複員回到北京,在商務部上班,又與司機爸爸和美卿媽媽住到了一起。

  母親見我年紀老大不小了,卻還沒有結婚,便四處張羅給我物色對象。在母親親自把關下,我與北京某機關的一位幹部相戀並迎來了幸福的婚姻。此時的母親,性情比當年變化了很多,好強的她,開始能夠原諒別人的過失。每次我和丈夫鬧點小別扭,母親雖然很疼愛我卻從不袒護我,總是勸我想開一點,寬容一點。我丈夫總是說,怎麽也想不通這樣一個慈母,當年竟會和父親鬧得那樣慘烈。我想,這大概是幾十年來母親對自己婚姻的深刻反思、吸取教訓的結果吧。

  1980年,我懷孕了。當時是高齡產婦,又高度妊娠中毒,整個過程十分痛苦,不堪回首。有一段時間,我出現了流產先兆,當時在海軍總院當副院長的母親把我接過去休養、調理,天天帶著我看醫生,陪著我打針、吃藥、保胎。產後第三天,護士把孩子抱過來,我看了一眼孩子,整個心就全被她占滿了。有了做媽媽的感受,我真正體會到母親反對父親將我送人的那種心情,那是一種連帶著筋、穿透神經的骨肉之痛啊!當年,母親為了爭奪我,一度對我的司機爸爸和美卿媽媽十分怨恨,更是極少與他們來往。經曆了這麽多的風風雨雨後,母親也大徹大悟了,不再怨恨他們,還和司機爸爸、美卿媽媽一起照顧我,幫我帶孩子。母親還說她的房子大,讓我和司機爸爸、美卿媽媽都過去住。於是,我們全都住到母親家裏,組成了一個熱鬧的大家庭。在大家的嗬護下,我的女兒漸漸長大,順利升入大學,並成為了一名優秀的模特。

  母親一天天地老去,1986年,母親從海軍總醫院離休。母親的時間寬裕多了,就經常將我們兄弟姐妹叫到身邊,絮絮叨叨地跟我們講過去她和父親的點點滴滴。母親常常流露出懊惱,後悔當時的固執和衝動,她始終不承認她跟父親離了婚,還說她從來就沒見過他們的離婚證書。母親的家裏,一直都掛著父親的那張穿著將軍服、神采奕奕的彩色大照片。母親還將自己一張彩照放大到和父親照片一樣大,並排掛在客廳的牆上。每逢過年的晚上,母親都要做上一大堆好吃的飯菜,擺在父親大照片下麵的桌子上,點上一爐香,再擺上一副給父親專用的碗筷和酒杯,絮絮叨叨地跟父親說上一陣兒悄悄話,才開始吃年夜飯,年年如此!

  有一次,母親和我們正在山南海北地聊著天,忽然就犯糊塗了,說道:“不跟你們說了,我該給你爸爸做飯去了。”還有一次,母親聽說王家列了祖宗牌位,她便說她是父親明媒正娶的老婆,要大哥去把她排在王家的牌位裏。大哥被她纏得沒了辦法,隻好敷衍說已經給她排了位,她這才安靜下來。

  2007年6月,母親的病情惡化。臨終前一周,母親掙紮著要到父親墓前去祭拜。我們兄弟姐妹怎麽勸阻都攔不住,最後隻得開車將母親送到了八寶山。下了車,母親的情緒特別好,竟不讓我們攙扶,自己走到父親墓前。母親給父親獻上鮮花,一手輕輕地摩挲著父親的墓碑,深情地喊著父親的名字:“近山,近山,我最親密的朋友,我馬上來陪你了。”

  母親去世的前一天,二哥陪著她有說有笑,還趁她老人家高興拍了幾張照片。母親忽然鏗鏘有力地說:“王近山是我的好朋友、好戰友,我要去找我的好朋友王近山去了!”這是母親所說的最後的話,作為子女,母親的這句話,給我們帶來了多少感慨和震撼啊!

  6月的一個淩晨,母親靜靜地走了,終年86歲。聽聞噩耗,我和二哥衝進病房,抱頭痛哭……母親去世後,被安葬在八寶山革命公墓,與父親的墓緊緊相鄰。每年的清明和父母祭日,我們兄弟姐妹都會帶著孩子們一起去拜祭。母親去世兩周年的祭日,我們兄弟姐妹又來到父母的陵墓前悼念父母。看著母親和父親緊挨著的墓碑,我頓覺百感交集:母親和父親前半生愛得轟轟烈烈,後半生卻因愛生罅隙以至反目。如果當初多一些寬容,也許他們就不會分離!現在,他們終於在天國團聚,曆經了人生風雨,他們一定更加珍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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