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畫工筆——舞蹈演員兼聊美院往事

這張畫是一張課堂上的示範作品，畫於九十年代初。

上工筆人物寫生，是中國畫工筆人物的重要課程。

當時自己剛剛畢業沒多久，自覺自己還是個學生，在課上誠惶誠恐，教學態度應該是很認真的。

但是我認真學生可不會認真啊，學藝術的學生基本上個個都是吊兒郎當，自由散漫的主。尤其是剛入校沒多久，一個個眼睛都長在額頭上，自覺自己都是牛逼上天的人物，將來都是大師巨匠。雖然現在千辛萬苦的考進來當你的學生，以後都會不可一世。

當然到了高年級，這股氣焰就會慢慢地退下去，因為見識多了，聽了越來越多的名家大師講課，看到各種名家大師的畫展，自己開始知道自己的分量。也知道就算是考進美院，將來能夠成名成家的人，也是百裏挑一，鳳毛麟角。

八十年代初到九十時代初的美院考生錄取難度，實在是聳人聽聞。就拿我就讀的那屆中國畫，全中國畫係隻有我們一個班，九個人。全係的教授副教授們加起來，倒有二三十人。為什麽隻有一個班呢？因為當時隻有四年招生一屆，中南五省招生（湖北、湖南、河南、安徽、江西）。合著每個省每四年隻有兩個名額不到，有機會考進美院學習中國畫。那時候考生是有年齡限製的，過了24歲就不能考了。要是您立誌要學中國畫，今年沒考上，回家洗洗，過四年再來，四年以後又沒考上，那您就趁早改行。要想範進那樣考到老，您得穿越回去。

每個省兩個名額，您要是覺得自己才氣衝天，就一定能夠錄取，那就是天真加幽默了。你想想每個省都有自己的美協文聯，都有自己的省市級宣傳文教，各省的大學藝術係、師範藝術係，以及許多各省的知名不知名的畫家藝術家們。這些領導書記、文聯主席、美協秘書長、書法家協會、藝術係教授們的子女們，那個不是想子承父業，鑽進美院裏來。

能夠在這些官二代、藝二代（仿紅二代）中脫穎而出，要麽就是手頭上確有紮實的真功夫，要麽手頭上除了真功夫還有官二代、藝二代背景。

當年我那屆中國畫，郵寄報考作品的人數是一千多名，具體記不住了；初試800張準考證、複試120張準考證，最後發專業錄取通知書是30張。然後您再和考清華北大的學子們一起備考文化課，當然能夠備考文化課就是一種成功的象征，說明你的專業考試已經被某所藝術院校錄取了。

不是隻有九個人嗎，怎麽發三十張文化課準考證？因為其中有許多人的文化成績是考不過的，還有一些人同時考過兩三個學校，就會挑選自己喜歡的專業和學校。

但是這裏麵就會出現一個問題，當一個專業的文化課成績和錄取人數，超過該班級的人數時，怎麽辦？理論上按照專業課成績排名錄取，而實際上是看誰的官二代、藝二代背景深厚，就錄取誰。所以，那些千辛萬苦把專業課文化課都考過了，但是沒被錄取的考生，真是無處喊冤的竇娥啊。

所以也難怪美院的學生個個眼高於頂，畢竟是九死一生考進來的，實力背景運氣缺一不可。看看現在網上，有些人甭管自己是內行外行、滿桶半吊子，有些人連畫筆都沒摸過，講起來都是一副指點江山的樣子，真的自己提筆畫一張試試？

哈哈，有點扯遠了。

要讓這些牛氣衝天的大爺們能夠認真上課，畫幾張像樣的作品，有個很重要的環節：模特。

這關模特什麽事呢？這就要講講美院模特的故事了。

美院幾十個模特中，男女各半，形象好點的，隻有三兩個，就是這三兩個，也是早早的被大教授們訂走了，剩下的不是大媽大爺，就是歪瓜劣棗，從一進校就開始畫，早就看膩味了。

國油版雕的學生人物寫生課上的很多，幾乎每年有一半時間都是在畫人物。大家不要一聽見畫人物就想到畫人體，一想到畫人體就是美麗性感香豔的美女。事實上，通常中國畫人物寫生課分成：頭像、四肢、半身帶手、全身和人體，從專業課上分成素描、白描、工筆、寫意等等。四年間幾個模特翻來倒去的畫，不膩味才怪。就像學校的食堂一樣，有幾樣菜也是翻來倒去的炒，聞到味道就反胃了。就別提胃口食欲之類的。

那些模特就是學校的教職員工，美院是個小學院，在校生隻有一百多人，平時也是一樣在食堂裏打飯，在操場上打球，在宿舍裏打牌。也就是我們身邊的普通人，而且天天看見，早就沒有了新鮮感。

有人問，為什麽看到畫上的人體個個都是美妙姣好呢？其實這是一種假象。

八九十年代，正是從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的時候，人們的思想遠沒有現在開放。那時候做人體模特在世俗人眼中是個另類，但凡有個工作，人們都不會去想當模特。通常都是一些從農村來到大城市找不到工作的，或者是開始下崗退休生活困難的人群，才來偷偷的當模特。

這類人群中的整體顏值不太可能高到那裏去。

所以要另想辦法。

美院和音樂學院曆來是關係密切，原來兩院都是從當年的湖北藝專分成的，很多家屬都是兩院的人。而學生之間也是交往比較多的。

於是找到一位音樂學院舞蹈係的老師，挑選了一位附中的學生，才十五六歲，專門請了半天的假來給我的班上當模特，半天隻能是畫素描稿，接下來又來了兩次，每次都是一小時。

從來沒有這麽高顏值的模特來到美院，也從來沒有這麽好的考勤，每個學生都是早到晚走。學校當時挺轟動，其他係的學生都借故來我的班上，個個看了驚為天人。那個女孩後來考進北京舞蹈學院，在我還沒出國時，就在央視上經常看到她的廣告片，但是好像也沒有大紅大紫。

這大概是我畫過最漂亮的模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