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風清·,山高水遠,歲月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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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傳奇】我在文革中逍遙的三年

(2015-11-23 04:40:03) 下一個

   到達本校才知道,是保衛組想搜集曲磊磊反江青言論的證據。為整他的材料殃及到我。保衛組讓我揭發他立功贖罪。但我一口咬定,曲磊磊在我麵前從來沒提過江青的名字。保衛組威逼利誘,就差動肉體刑罰了,但我就是一口咬定,保衛組看我冥頑不化,又沒有證據,隻好把我的分校保衛組長的官銜撤銷,釋放回家。從此,我又回到逍遙狀態。

    我到正在武鬥的清華大學去玩。二姐也逍遙了。她帶領我們在各宿舍樓之間穿梭。清華大學兩派之間正在武鬥,二姐說,最危險的是大彈弓。這是一種用自行車內胎充當皮筋,裹著一塊磚頭彈射的超大彈弓,整個窗戶繃住內胎,內胎內裹住磚頭,一放手,磚頭彈出,飛向目標。但由於飛行很慢,隻要注意天空,及時躲閃,還是能躲過磚頭的。但有些學生沒小心,反應慢,動作緩慢,被磚頭擊中,不但頭破血流,而且會危及生命。我們在二姐的帶領下,躲開飛舞的磚頭,順利到達宿舍。回來的路上,我碰到學生武鬥隊員出動。一個學生正好在我麵前站住。他手裏拄著一杆超長的鐵杆,杆頭上是一個尖銳的矛尖,炎熱的夏天穿著棉襖,棉襖外是一塊整鐵皮剪成的裙子形狀,護住下體,頭頂柳條帽,帽前是一個鐵絲紙簍剪開,作為護麵。腰裏插著一隻超長的鐵腰刀,樣子非常嚴肅。我看著他的樣子實在滑稽,特別像戲台上的演員,忍不住幾乎笑出聲。武鬥隊員畢竟是有文化的大學生,也覺得他的樣子太唐突,他臉紅了,一會兒工夫,夥伴們招呼他,他急急忙忙地轉頭跑了。

    1967年,我第一次見識了死亡。

    學校安排到積水潭醫院統一體檢。學習委員陳新苗負責集合全班學生。幾個月不見,陳新苗麵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柔弱地坐在台階上,說話有氣無力的。一問才知道。陳新苗病了,幾個月前,他和同學結伴串聯,步行去天津時,夜晚在老鄉家宿營。陳新苗體弱,偶感風濕,回來後發現患了風濕性關節炎,很快又發展為風濕性心髒病,此時,正在治療。我們整隊到達積水潭醫院時,正遇到一輛超大型載重卡車進門,司機顯然生疏,怎麽也開不進去。趁汽車費力的進門,正在減速,我們看到汽車上有一個擔架,擔架上躺著一個重傷號。傷員頭骨破裂,露出可怕蒼白的大腦。幾塊破布外行地包紮在傷口上。載重卡車由學生生疏地駕駛。送傷員緊急救護。一問才知道,他們是中專學校北京糧食學校的武鬥學生。傷員被抬上二樓,緊急搶救。我們在一樓排隊體檢。

     都知道北京糧校武鬥不要命,看到這個重傷員才意識到武鬥的嚴酷。中午時分,體檢結束,我們出門時,糧校傷員正好被抬下樓,傷員已經由於傷重不治,當場死亡。學生們把傷員依然放在擔架上駕車出門。汽車拐來拐去,終於撞在門樓上,醫院的一隻磚頭門樓搖晃幾下塌了。糧校駕車的學生滿不在乎說,我回去跟建工學校的哥們說一聲,他們來修一下。建工學校學生武鬥更凶。醫院傳達室工友不敢吭聲。眼瞅著糧校學生駕車揚長而去。

    沒過幾天,就傳來學習委員陳新苗病故的消息。由於已經有精神準備,這個消息在同學中沒引起什麽波瀾。

上山下鄉開始了,平靜的學校變得人心惶惶,班上王誌強家離我家不遠,是我常去串門的所在,我與他媽很熟。有一次誌強媽憂慮地說,誌強被動員去晉西北,這可怎麽辦啊。我勇氣十足地說,大媽,男子漢誌在四方。讓我留在北京我還不幹呢。我想到更艱苦的陝北去。革命聖地延安,多激動人心啊。

學校已經由工人宣傳隊領導。工宣隊看到我拒絕到晉西北插隊,正式通知我參加落後分子學習班。凡是拒絕插隊的,都要參加學習班,在你丟臉的時候接受教育,直到妥協,同意前往插隊為止。但工宣隊很快知道我不去晉西北是因為我等著去更艱苦的革命聖地延安,才撤銷了逼我參加落後分子學習班的通知。提前批準前往陝北延安。

   

我約了一幫哥們在家喝酒,其中有兩個軍隊的子弟,他們準備前往部隊。這時候到軍隊意味著犧牲,象征著死亡。哥兩個慷慨激昂,一副豪情。那天二姐正好在家,不但不責備我們抽煙把被子點著了,反而下廚給我們炒了蔥爆羊肉。哥幾個壯懷激烈,大口喝酒,擊節而歌,

在天剛亮,在那船尾上,隻見藍頭巾在飄揚。

      本來一瓶竹葉青一瓶二鍋頭,很快酒見底,我又跑出去買了一瓶竹葉青。兄弟們慷慨陳詞,酩酊大醉。軍隊子弟大吼,我死以後,哥幾個把我埋在山頂上,讓我看到咱北京,看到咱大院,看到院裏的兄弟們。我也大叫,弟兄們,咱們閻王爺那裏去報到,哥幾個互相照應著,誰也別撂下誰。

     1969年2月4日,下鄉插隊動身那天,所有前往插隊的學生在學校整隊集合,集體前往北京火車站,我把行李堆在腳邊,立在操場邊的雙杆跟前,正覺得形單影隻,孤單可憐時,我當輔導員的那個班一個小淘氣來到我身旁。他看著我的眼,動感情地說,高輔導員,天氣冷,您連個手套都沒有,會凍壞的,我沒錢送您禮物,您戴上這副手套吧。邊說著,邊把手上的一副線手套摘下來,塞到我手裏。

    如果在平時,我會覺得一副線手套實在太廉價,但現在,淚水湧到我的眼眶,使勁強忍才沒流出來。

    眼淚最終還是奪眶而出。因為,最後一刻媽媽出現了。

     本來說好不讓她送的,我不喜歡傷感的場合,本來以為自己足夠堅強,用不著媽媽送別。再說,爸爸還在五七幹校,回不了家。媽媽形單影隻,到火車站送行,算了吧,讓我自己悄悄走吧。但媽媽在最後時刻,火車快要開動時,忽然在火車站台擁擠的送行人叢中出現了。我看到媽媽淚流滿麵,忽然感到突如其來的煩躁,粗聲粗粗氣說,說好不送的,您回去吧。雖然粗聲粗氣,看到人叢中媽媽哭腫的雙眼,尤其最後她的黃頭巾在人從中一閃,消失了,我忽然心頭忽然空落落的,一陣孤單,覺得被人們拋棄了,被被金華拋棄了,眼睛一酸,淚水不由自主湧了上來。

        

Nov,23,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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