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放在過去,有豹頭侄子這樣又高又整齊的德國男人在身旁,我很可能會興高采烈。雖然不會考慮男女之愛,但我跟他好好聊上一氣。既鍛煉自己的外語水平,又能借機認識老外中出類拔萃的人物。不過,現在我情緒低落,興致不高。我懶得猜測豹頭侄子現在多大了?雖然不是想剛認識就談婚論嫁,但我對什麽大禿頂啤酒肚和60以上老翁可從來沒動過心。
隻是,年齡雖大,豹頭侄子的聲音倒是特年輕,嗓音柔和,發言清晰,音調文雅。一聽,倒是個很有教養的人。
我對德國人的教養印象頗深。中國留學生中有很多人打工受氣,把火撒在全體德國人民身上。從受氣的角度看,很容易對大部分德國人的熱心和教養產生微詞。甚至說德國人虛偽,說德國人陰險,就差說德國人都是納粹了。
其實,在德國生活時間久了,你會感覺到很多德國人發自內心的善良以及他們的教養和禮貌。不說在德國大街上很少見到有人吵架,也不說遇到困難德國人會一門心思幫助你了。就說每天早晨,走在自己家附近的馬路上,所有遇到的人,無論認識還是不認識的,是鄰居還是過客,都會主動跟你說一聲:早上好。大街上被人不小心碰了一下,馬上會聽到一聲:對不起。如果說,德國人這樣做是虛偽,我倒寧願每天每時每刻遇到這樣虛偽的鄰居和陌生人。
豹頭侄子整個晚上都在圍著我轉,我肚子裏好笑,這位老先生,姑姑吩咐他給我當老師,他還真是敬業。寸步不離不說,而且殷勤周到。隻是我有一點不那麽高興,就是每當我掀起點麵具喝香檳或飲料時,他那雙藍眼睛總是偷偷打量我。
有AN那麽好的姑姑,他再怎麽說,也不應該是個老色鬼吧。我心裏暗暗想。
化妝晚會上,有一個節目是互送禮物。戴著各種麵具的客人圍住我,送我各種包裝精美的禮物。可惜我兩手空空,沒法回贈他們。而他們也沒有等我回禮的意思,八成,是AN老太太為了逗我高興專門準備的節目。
晚會的最後一項是聚餐,長餐桌上擺滿蒸在酒精火上的不鏽鋼鍋。我覺得戴著麵具沒法吃飯,就悄悄給一旁服務的小鈴使眼色,想一塊兒偷偷溜到剛才換衣服的小屋,單獨享用這份晚餐。但跟隨左右的豹臉侄子溫文爾雅地攔住我,他俏皮地說,留在這裏吧,會很好看的。
果然,用餐後,大家開始玩一種遊戲----互換麵具,尋找情人。
所有人找到熟悉的朋友,找個別人看不到的角落悄悄互換麵具,然後,再在剛才那樣的舞蹈中與新的伴侶再換麵具。換過兩輪,互相之間就都無法辨別了。然後,所有人按照順序,迅速找到一個自己的伴侶,然後。。。。接吻。
笑話很快就出來了,當麵具揭開一半,互相親吻後,才徹底揭開麵具。於是,漂亮小夥子吻到了老太太,老頭吻到了妙齡少女。還有女的吻到女人,男的吻到男人。越亂越錯人們就越開心,場上爆發出一陣陣開心的大笑。豹臉侄子從一開始就守護在我身邊,所以,我沒能參加這個遊戲,但看得我開心極了。笑得前仰後合。
後來,我的那個他經常說,舞會那天晚上,我那場開心的笑,是他聽到過的最美麗的聲音。
接著,舞會進入最後一個節目-----誰送誰回家?
這次是男女提前分開,各自聚在大廳的兩頭,然後,男士和男士,女士和女士互相換麵具。
大家再聚在一起的時候,誰跟誰都不認識了。然後,男士一個接著一個走出來,拉起對麵一位女士的手,直接進入電梯,由男士護送女士回家。
想必,參加晚會的女士們都不會吃醋。因為,她們自己也會被一位不可預知的男士伴送回家。
好在,各位來賓門外都有司機把他們送到家。
這個活動我覺得太好玩了,從一開始就興奮地加入。現在,我臉上戴著的,是一隻毛茸茸的大熊。大熊造型可愛,可惜我沒有肥胖的身體襯托,否則,真的可以直接拍動畫片。
男士們領著各自挑選的女士一對對跟主人告別,走向電梯。這時,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士直接走到我麵前,拉起了我的手。很難猜測這位男士相貌美醜,年齡大小。但他的手很大,很結實,給人牢靠的感覺。我使勁兒忍住笑,跟著他默默走到AN麵前,AN向我們伸出雙臂,就象對待家裏的孩子一樣。我肚子裏好笑,如果摘掉麵罩,露出一對老翁老婆婆爬滿皺紋的老臉,AN不得尷尬死?
AN親密地抱住我們,雙臂使勁兒,我忽然感到不安,覺得這一切好像是一個精心的安排,我立刻就懷疑上豹臉侄子了。但立刻,我又覺得不可能,AN從來真誠可靠,不會對我耍什麽詭計的。把我推到一個老爺爺的懷抱?AN不會做出這種事。
跟AN告別,我們興高采烈走進電梯,奇怪的是,身後傳來熱烈的掌聲,好像是在歡送我們。
太奇怪了。
門外竟然是一輛紅色法拉力豪華跑車。這麽老的老頭,竟然敢開跑車?我好奇心頓起,這時,司機把車停在門口就離開了。我才抬頭看高大的伴侶,剛才所有人都交換麵具,所以現在,我不知道他是誰?他自然也不知道我是誰。隻有AN知道我,因為剛才交換麵具時,她在女人組裏。可惜他跟AN沒關係,否則,真的讓他那位又老又木訥的豹臉侄子送我回家,路上的懸念和趣味就會大大減低。現在,送我回家的男士戴的是一個模樣笨拙的長頸鹿的大長臉。
他是誰?是有趣的年輕人還是幹吧的老人?路上他不開口,我一肚子好奇,但也不好開口問。心中揣揣,又覺得神秘,就這樣,很快汽車就停在我家的樓下。
我心裏登時就開始嘀咕了。不對啊,沒人告訴他,他怎麽知道我的地址?我們路上也幾乎根本沒有交談。他卻直截了當,一氣兒把車開到了我家門口,好像他過去跟我常來常往似的。
扭頭想問他,一下子就楞住了。
剛才他趁我回頭,已經把臉上的麵具摘掉了。此時,我的麵前出現的,是一位年輕英俊的德國人。
這怎麽可能,他居然是個青年,他居然是個青年!他居然是個青年!
我當時有些發蒙。一切太不可思議了。眼前的他,年齡雖不算太輕,但絕對不老,印象最深的,是路燈下一雙炯炯有神的藍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