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紅色年代了,人的思維早已固化,甚至十幾歲的孩子,也都憨頭傻腦,不解風情。
有這樣一個真實的故事。
我們公社有一個知青劉天棟。在家裏,他是個獨子。那個時代沒有計劃生育,每家都有一大屋子孩子。大多數自生自滅,很難得到家庭的溫暖。加上物質短缺,父母每天上班繁忙。無暇顧及孩子們的衣食住行,普通孩子,隻要能夠達到溫飽就算是阿彌陀佛了。所以,作為獨子的劉天棟,得到母親無微不至的悉心照料,享受著我們這些半野孩子們無限羨慕的美好生活。
劉天棟也報名參加上山下鄉了。他自己倒是處之泰然,沒產生什麽特殊感覺。但他的母親可愁壞了。孩子自小嬌生慣養,從沒離開過母親的懷抱。現在,一下子給扔到千裏之外,又是偏僻的窮鄉僻壤。慈母豈能不愁白了頭發擔足了心!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國家專門補貼,可以平價購買一定羊剪絨棉帽,一個剪絨大衣領子,還有一雙棉鞋。劉天棟的媽媽把攜帶的衣服整理來整理去,把生活必需品買的足足的,一針一線,都留下了慈母的細心。終於,一切準備停當了,母親仍然思來想去,唯恐漏掉了那怕一絲棉線,讓兒子在無人疼無人愛的鄉下受罪。
北京火車站人聲鼎沸,鑼鼓喧天。站台上孤零零的知青專列就像是被火點燃的炸彈引信。年邁的父母,抱著即將奔向苦難的孩子們,撕心裂肺地哭泣。懂事的乖孩子對父母家人戀戀不舍。孩子剛登上列車,父母就緊抓車門不放,讓人簡直聯想到如同在荒年歲月,把孩子插根草出售的悲哀嚎啕。哭喊聲撕心裂肺,叮囑聲聲嘶力竭。就在列車響起洪亮的汽笛,車廂吭哧一聲震動,緩緩移動的瞬間,人群發出的悲憾聲如同爆炸的聲浪。驚心動魄之時,劉天棟的媽媽頭腦裏忽然亮光一閃,她忽然想起一件不得了的大事。這些天,愁苦的媽媽不分白天黑夜,為獨生子準備,但愛子心切的媽媽卻偏偏百密一疏。
她忘記了叮囑孩子終身大事!
根據號召,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是一輩子的事業。孩子們到農村去落戶。偉大的組織早已如同慈母,把紮根農村的所有問題提前考慮得周到極了。落戶到各村莊的知識青年,都是男女搭配,公平合理。也就是說,每個村子有多少男知青,就一定會有同樣數量的同齡女知青。這樣,將來組織家庭,完全可以按照中國憲法的規定,一夫一妻,合理搭配,一個不能少了。
作為獨子的張天棟,從小被慈母無微不至關懷愛護。使得他自己缺乏起碼的生活能力。出發前,母親瞻前顧後,考慮周到,卻百密一疏,偏偏遺漏了這最最重要最最致命的一環。
兒子已經登上火車,列車已經緩緩移動。猛然醒悟的母親想到這樣一個致命的事情,都快急瘋了!
矮小的母親淹沒在送別的人群之中,她竭力踮起腳尖,這才勉強看到車窗前愁苦落淚的兒子。她用生平最尖銳的嗓音,喊出了無比急切,無比悲哀的大叫。
兒子,你要記住,知青都是男女上搭配好的,到了農村,你可別忘了談戀愛啊!
列車轟隆,人聲嘈雜,鑼鼓喧天。張天棟呆呆地坐在車窗口,根本沒聽到母親的呐喊。淚水朦朧之中,隻感到周圍悲憾到極點的知青中,有人竟然發出忍俊不禁的哄笑。這個印象,在張天棟簡單而嬌嫩的耳邊,回響了很久,很久。。。。。。
我們公社負責招收知青的幹部,是公社主任張新喜。
張新喜中等個頭,黑瘦臉膛,模樣淳樸,艱苦樸素。隻有一幅塑料框的眼鏡,使得人平添了幾分親切和文氣。
出發前兩天,我們幾個同學還專程乘公交車,到他在東四的一家小旅館去見他,表達我們紮根農村的決心。
在轟隆隆的列車中,公社主任張新喜忽然來到我們中間。
同學們,你們做好到農村忍受艱苦的準備了嗎?張主任問道。
我們準備好了。我代表大家回答。這時,我已經知道被分配到公社所在地的一個村莊,條件肯定錯不了。
現在國家需要,讓你們到更艱苦的生產隊去,你們願意接受嗎?他問。
哪裏?
還是我們公社,但是是在山溝最深處的村莊。
沒問題,我們願意。我鬥誌昂揚地代表大家表態。
就這樣,我們被臨時調換到一個大山深處,極其貧苦的小村子。
由於是臨時調換,進了村子,看到比我們先期到達的女知青,大家都愣住了。
她們都是高年級女生。比我們至少大出3,4歲!
作為傻小子們,我們幾個懵然無知,除了覺得年齡差距太大,玩不到一塊兒外,也沒顧忌太多。
但那幾個大齡女知青不忿了。這時她們已經得知。原本分到這個村子與她們配對的四個高年級男生,足智多謀,早在一上火車,就巴結拉攏公社書記張新喜,要求調換到條件較好的生產隊去。他們得逞了,公社書記張新喜找上我們幾個傻乎乎的低年級學生,連騙帶哄,臨時頂包,任務完成。
但張新喜書記沒想到的是,高年級學生一個小小的計謀,卻帶來幾個大齡女知青的悲哀。幾個大齡女知青眼見初入社會的拉郎配,眼前可供選擇的居然是幾個拖著鼻涕的傻小子。怒不可遏之下,把全部仇恨傾瀉到我們身上。以後幾年,孤單的女知青視我們為死敵。為此,我們因為不解風情,而成為史上最悲哀的冤大頭。
張新喜書記人正中年,身居高位,誌得意滿。尤其數百知青對他言聽計從,巴結奉承,暗送秋波,不由春風得意,得意忘形。不知為什麽,竟然被多名早熟的女知青投懷送抱。頭昏眼花的公社書記手握知青分配大權,初嚐偉大愛情的滋味,左擁右抱,樂不思蜀。一年下來,終於東窗事發,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削職為民,遣送回原籍。
後來的事態發展,張新喜書記還算是幸運的。因為,他被解職後不久,中央下達了一個文件,對於奸淫女知青的鄉村幹部,將進行法律嚴懲。一般案例,判刑期可以長達20年!
這個中央文件的促成,竟然跟我們公社有著極大的關係。
剛到鄉下,鑼鼓喧天,很多人尚不知道,北京知青中間藏龍臥虎。其時恰值文革高潮,許多中央一級高級幹部被打倒批臭。他們的子女被送到廣大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這些中央級高官,有賀龍元帥的女兒,陳毅元帥的兒子,習仲勳副總理的兒子,北京市委書記彭真的兒子。雖然他們都戴上一頂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大帽子,但父母畢竟中央一級高官,聲名隆天,如雷貫耳。地方幹部尚且不知道他們的身份,或者,父親早已被批倒批臭,永無翻身之日了。但這些初次被權力熏得頭昏腦漲的地方官員,隻知道享受自己嘴邊綿羊的香豔,卻不知道身邊還有很多通天的人物正在冷眼旁觀。
這些高幹子弟中,有一個毫不起眼的傻小子,他叫周秉和。
周XX在延安棗園公社插隊。生活生產,表現平平,村裏幹部和同村知青,誰也沒太把他放在眼裏。
一日,周XX得到消息,周恩來總理的妻子鄧穎超陪外賓,前來延安訪問。周XX請假進城,到賓館,聲稱要找他的鄧媽媽。衛兵攔截,誰認識你的什麽鄧媽媽?正好這時,鄧穎超的專車進門,周XX隔窗大喊,鄧媽媽,鄧媽媽。
周恩來總理的侄子在棗園插隊落戶的消息如同炸雷,迅速傳遍延安。各級領導如雷貫耳。當時,正值新疆部隊在延安征兵。周XX立即嶄新黃軍裝上身,被征入伍。但尚未動身,周XX就收到周恩來總理的一封信,告知。他到農村插隊落戶未滿二年。不應離開農村。
部隊得悉,趕緊將周XX退回。
返回棗園已不適宜,考慮周到的縣級領導立即重新安置,將周XX放在我們河莊坪公社一個條件最好的村子。
也是這一年,周XX回京探親,抓住一個機緣,跟周恩來總理說起了陝北知青的真實狀況。
聽到陝北農村和北京知青的悲慘狀況,周恩來總理動情了。他感慨到。當年延安作為革命根據地,老百姓尚且能夠吃上小米飯。而現在,全國解放二十年了,老區的農民竟然連小米飯都吃不上了。(幾十年前,老區的老鄉家是三缸小米,一缸酸菜,今天的老區,是三缸酸菜,一缸小米)為此,中央召開專項工作會議,頒布了兩條文件。
第一份文件,是北京市政府對延安革命老區建設提供巨大的援助。比如每個村子支援一部手扶拖拉機。
第二份文件,則與我們知識青年息息相關。因為,通過初步調查,中央已經掌握大批農村基層幹部,利用提幹,招工等為誘惑,奸汙女知青,情況非常嚴重,必須予以嚴厲的法律製裁。
上麵有了嚴厲的中央文件,基層就變本加厲地堅決執行。整個延安轟動了,各級法院全力開動,抓捕,審判犯有奸淫行為的基層官員。於是乎,整個陝北地區紛亂異常,無數鄉村基層幹部落入法律的羅網。延安地區各級法院很快達成一致,凡是與北京知識青年發生兩性關係的,不問青紅皂白,一律判處20年有期徒刑。
法律的界定本身就有一定難度,不是延安地區官員們能夠掌握,加上奸淫事件,很多女知青受害者,羞於啟齒,難於論證。所以,執行起來,如果不是簡單粗糙,快刀斬亂麻,是很難把中央精神好好執行的。
這條幾乎算是地方臨時立法的法律,得到了最堅決的執行。所有落網者,均嚴懲不貸。登時,偏僻的鄉下,曆史上第一次響起尖銳的警車呼叫,地縣一級監獄,一時間人滿為患。鄉村幹部有的氣宇軒昂,鋃鐺入獄,大有當年為革命拋頭顱灑熱血的英勇氣概。有的哭爹喊娘,涕淚狂流,大喊冤死我也的,還有滿臉慚愧,低頭耷腦,羞於再見江東父老的。
奸淫女知青的風潮戛然而止。當地老鄉丟魂落魄於北京知青的無比威力。老鄉間,流傳最廣泛的一句帶有陝北農民淳樸味道的議論是。北京女知青的X上長牙咧。一咬就是二十年啊。把咱陝北的好後生都咬遍了。在鄉村任基層幹部的,往往是村裏最能幹的年輕人,陝北人稱其為,好後生。
參加過本公社另外一個村子召開的批鬥會。那個村的支書搞了一個女知青,被抓了起來,批鬥會後,據說很快被判了20年徒刑。但那位受害的女知青,今後怎麽在這個村子裏繼續住下去,我們無從得知。
我們男知青對於這股風潮,沒什麽太大感覺。尤其是像我們村這幾個年歲不大的傻小子。那時候不興姐弟戀,我們也沒有戀母情節。在本村談戀愛,找那幾位對我們橫眉立目的超齡老大姐,免了罷,我們還想好好活幾年呢。
轉過年,我被村裏派去安塞縣紅旗水庫工地出民工。去工地的路上,我被帶隊的公社幹部任命為連部文書。
就因為這個身份,我經常去工地指揮部宣傳部門開會,並撰寫稿件。就在工地指揮部所在地的真武洞鎮,我經常看到了一個年輕婦女,容貌清秀,帶著一個剛滿周歲的幼小娃娃,在公共汽車站等汽車。時間長了,不禁好奇。陝北農村貧苦荒涼,哪位鄉下婦女這麽富裕,竟然經常乘坐公共汽車?
幾天以後,工地宣傳部的幹事悄悄告訴我。
這個女人可憐呐。她本來是一個北京知識青年,跟本村一個任共青團書記的後生談戀愛哩。愛了一段時間,不當心生下了娃。中央文件一下,後生屬於農村基層幹部,奸汙了本村北京知青,送到縣裏法院一判,就是二十年徒刑。
關進縣監獄後,女知青這才回過味兒來了。這個後生跟她是自由戀愛,兩情相悅,整個一個當代小二黑結婚。怎麽說也不算奸淫啊。女知青到縣政府告狀,要求釋放她的男人。但中央文件正在風風火火地執行,哪個縣太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啊。案子就這樣被拖著,女人幾乎每天到縣裏告狀,同時,到監獄探望自己被判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