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有點歇斯底裏了,嗓子沙啞的快講不出話來。我迷迷微笑著用手勢表示,別急,別急,慢慢說嘛。
沈宣君終於忍不住了,等那個女孩子急急從我身邊衝過去,追上了她的其他小夥伴,他說:“ 你還能笑得出來 ? 你知道她說的是什麽?”
“我討厭你們,中國人。雖然我還小,我比不過你們,但是我的爸爸很強壯,我以後也會很強壯。那時候,我會強過你們的!”
“他媽的,這麽小就是納粹 ?”我心裏一陣惱火,但你不能對一個小孩子作些什麽,一種純民族性的受辱感仍使我無法忍受。我還非讓你們這些羅馬尼亞人看看, 我在你們歐洲,一定要生活得遠遠強過你們,讓你們再也不敢小看。我心裏暗暗下定決心。
飛機在布加勒斯特機場降落時,我還和馮金陸打賭,機場候機樓裏肯定能結冰,結果真是如此。和我兩年前那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兩年以前我們直接進入寒冷的貴賓室。而這次,我們在冰冷的候機大廳見到迎接我們的沈宣君。
老沈比過去胖了,但還是那麽豪爽大器,一見麵就問,“讓你們準備的東西都安排好了? ”
“放心吧,船長在意大利上足了貨,整整兩箱XO洋酒和幾十條劍牌香煙。我還真就奇怪了,羅馬尼亞人怎麽就認這兩樣東西?多少年也不改?”
我們把隨身攜帶的洋酒,洋煙交給老沈。他要開車把我們直接送到康斯坦察港口去。路上他告訴我們,今天晚上已經約好了幾個康斯坦查港務局的有關人員,與我們一起共進晚餐。而我們的船明天到港,立即聯檢,後天準時安排靠泊。
馮金陸順口問了一句港口的情況,老沈告訴他,港口錨地現在有至少二十多條船等待泊位,馮金陸搭舌不下,猛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的媽呀,如果老老實實等泊,不得一,兩個月以後見! ”
晚宴在一家五星級大酒店舉行。我這人最頭痛應酬,所以把馮金陸推在前麵。去與那些港務局長,引水處長,貨物代理科長之流打交道。直到格拉滋港的局長來了,我才與他頻頻幹杯。這位仁兄居然還能記住我,他說他記得當時代表團的所有人。因為那天真是太難忘記啦! 說著,幾杯酒又下肚了。馮金陸在晚宴上與各位約定,後天在《歐洲大陸》號船上再次宴請在座各位,但格拉滋港務局長有事去不了。
`今天就讓我們陪他多呆一會.不然,他會倒在妓院裏,起不來啦。`這些康斯坦查港的老朋友們拿他起哄。今晚是他把這些有關人全部邀請齊了,並提前把明天船進港靠泊的事安排好的。馮金陸感動萬分,加上酒量大,與局長喝了個旗鼓相當?
吃完晚飯,港務局長興致極高。康斯坦察可玩的地方有限,尤其是在晚上。但沈宣君與這裏的賭場關係特別好,原因不言自明。國內出來的出訪小組,如果不到賭場轉一圈,肯定會帶著一肚子不滿和意見回去。弄不好一紙調令,沈宣君這個常駐代表身份會就此終結。
賭場大廳燈火輝煌的,象是在炫耀巨大的財富,與城市的黑暗形成鮮明對比。這裏鍍金的豪華板牆上鑲滿了巨大的鏡子,擦得鋥亮的鏡子上, 折射出身上掛滿金銀首飾的紅男綠女。我們先在酒吧台邊就座,緩一緩剛才太猛烈的酒氣。
馮金陸與港務局長用半生不熟的英語熱烈談話,兩個人居然誰也不嫌累。使得我終於能與沈宣君坐下來促膝交談了。一晃兩年時間過去,他還是那樣豪爽健談。
“前年你們的代表團最後達成協議,用四艘千噸級的小船抵債的 事,你還記得吧?”
“當然記得,第一艘船交貨後,行駛到印度洋就沉掉了,這件事,國內報紙都吵翻天了。”
“是呀,但這裏麵有一個小插曲,還沒有多少人聽說過。”
“是嗎,快講來聽聽。”
第一艘交貨的船叫《順程》號。從歐洲港口開出後,一直事故不斷。修修補補好容易走到印度洋,偏偏遇到暴風雨。順程號本應立即折返,到附近的港口避風。但船長不知出於什麽原因,竟然繼續前行。沒走多遠,船就沉沒了。按照造船廠技術人員的說法,在這樣的風暴中,船應該迎著海浪行駛。但船長卻錯誤地橫著浪頭走。結果僅僅幾分鍾,小船在海浪中翻了個180度大轉身。船反扣在水麵,很快就沉沒了。船上連船長在內的十幾號人,全部被扣在船艙中。隻有在甲板上工作的水手長和三名船員,在慌亂中登上一條帶帳篷的救急小艇逃離甲板。
小艇在酷暑幹燥的印度洋上飄浮了整整38天。四個人缺水少食,每天枯坐艇中忍受煎熬。一周以後,食物和水徹底斷絕了。過了二十多天,兩名海員終於抵受不住,先後死去。水手長和剩下的一名水手,每天靠喝自己顏色比濃茶還深的尿液,吃光了艇上所有能撕下來的物品,勉強存活。他們還想學魯濱遜的樣子,用絲線拴上釣鉤來釣魚。但一連好幾天,沒有一條魚上鉤。在幾乎徹底絕望的時候,一場夜間大雨,又使他們絕路逢生。
到了第38天的頭上,他們徹底絕望了。已經奄奄一息的兩個人,用無神的眼光瞟著大海,等待最後時刻的來臨。但這時,他們奇跡般地被一條印度漁船發現了。獲救後,立刻被送到新加玻的醫院。
醫生在急救室割開他們的肚子,發現裏麵全是不能消化的繩子,軟木塞,塑料袋和一塊塊的尼龍布。水手長的胃被全部切除,而海員的胃腸已經全部腐爛,無法修補了。醫生隻好把肚子重新縫上,送入危重病房。
海員在一條條管子中間感到自己剩下的日子已經不多了,他要求見一見水手長。
}由於媒體報道的糾紛,此處刪28600字}
了不起呀, 船長情不自禁地感歎。我本來以為總公司一定發瘋了,才敢到康斯坦察港來裝貨。沒想到,沒想到這次神了。船剛一抵達,就直接聯檢。連錨地都沒停留,立刻接到通知,提前到今天下午靠泊。更了不得的是,貨單中幾個不同種類的貨物,按照康斯坦察港的規矩,本來必須每種貨隻能堆放在自己的特定碼頭,船必須移幾次泊,才能到各不同貨種的碼頭裝貨,把貨物裝全。但剛才引水告訴我,現在所有貨物都被發到一個碼頭上了。船進港,根本不必移泊,一次就能把全部貨種裝畢。你們有什麽神通,能搞掂這個國際百慕大港口?
我和馮金陸都不說話,隻看著沈軒君笑。船長明白了,他說,老兄,以後再來康斯坦察,我可還要找你喲。老沈搖搖頭,咳,要不是高老弟,我能動用這麽多的關係嗎?以後再來,先找我這位老弟就行了。
我拍拍老沈的肩膀,這時候說什麽話都是多餘的。
船靠泊,老沈忙得腳跟朝前。安排這安排那,我們在跟前反而礙手礙腳,“老沈,算啦,我們別在這裏給你添亂了,我們先離開一下,吃晚飯時再回來。”
“你們要去哪兒?”
我伸手向港區一個山坡指了一下。
“好,兄弟.有情義。確實應該去看看.快去吧。”
夕陽把整個港區燃成一片彤紅的海洋,幢幢遠洋巨輪就象水下的遊魚。我和馮金陸手捧大把的鮮花,來到港區邊緣附近的一座山坡。這裏,偏僻荒涼,人聲悄然。抬頭,可以看到不遠處的鐵絲網。這是港區與外界相隔的警戒線。我們掏出劍牌香煙遞給不遠處站崗的衛兵。用英語加比劃,與他們協商好隻停留幾分鍾。我和小馮走上山坡, 把鮮花放在一個不顯眼的石頭旁邊,低頭無聲地默哀。
三年前,當我們公司一條貨輪在康斯坦察港停靠裝貨時,兩個中國海員,其中包括一名管事請假出港。他們三人一心想節省港內公共汽車的費用,想省下每一個美分留著回國後購買免稅的電視機。在港區邊緣,他們看到鐵絲網上有一個破洞,決定從這裏抄近道出港。就在他們登上山坡時,羅馬尼亞衛兵發現了,並向他們發出了警告。水手們都望著管事,因為管事是他們中間唯一能講英語的人。但他們忘記了,羅馬尼亞衛兵喊出的,是他們誰都聽不懂的羅馬尼亞語。管事心說,不就是為了抄近道少走幾步路嗎,何必大驚小怪。他用手往鐵絲網的破口處比劃了一下,他還沒來得及用羅馬尼亞衛兵也聽不懂的英語解釋一句自己的意圖。槍聲已經響了。發生誤會的衛兵緊張地扣動班機,管事連一句話也沒來得及說,就斷氣了。
中方為了此事與羅方多次交涉。但當時中羅兩國關係親密無間,雙方在外交層麵反複交涉的結果,無非就是將遺體火化,運回中國。由羅方政府給予受害者家屬一些補償.而肇事的衛兵被嚴厲處分,退伍回家。
我們沐浴在羅馬尼亞的夕陽之中,山坡上的花朵繽紛閃爍。兩年過去,羅馬尼亞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而我們這位連姓名都沒有留下的同胞,依然寂寞無聲地在異鄉的土地下安眠。他能夠感受到外麵世界天翻地覆的變化嗎。
世界上,每一個海員,都曾見證過世界上的奇跡,每一個海員,都有一肚子傳奇故事。他們見多識廣,滿肚子奇聞異事。
你可真能寫(見qq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