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虎和歐陽北上大早起來就騎著各自的錳鋼自行車去找吉他乖,高一虎的自行車在家放了八個月,但他的車是新車,這輛新車是高一虎的驕傲,此時,經過一番擦拭,自行車已經恢複了往日的輝煌,不但車座拔得高高,而且,整個自行車也擦得簇新閃亮。中國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有著獨特的審美潮流,這些潮流主要表現在流行於幹部子弟中間的各種時髦。比如,身穿高級呢料上衣或將校呢軍裝上衣,外麵一定要罩上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製服。頭頂是水獺毛的高級皮帽,腳下一雙三接頭的軍官皮鞋或高腰將校靴。並不那麽普及的鳳凰牌28型自行車,則更是幹部子弟身份的象征,不但自行車高級,而且必定經過特意改裝。比如高一虎這輛車吧,不鏽鋼的後座架早就拆掉了,自行車座位拔高得幾乎到達極限高度。高一虎腿長,坐在這輛自行車高高的車座上,雙腿盡量伸直,腰杆也挺得筆直。這個姿勢,使得高一虎雙腿格外忻長,身材格外高大。跟在他身旁使勁兒蹬車的歐陽北上身材矮挫動作吃力,這個身材的限製,使得歐陽北上說什麽也不能趕這個時髦。歐陽北上的自行車也不是新車,他老爹上班有伏爾加高級轎車接送,所以從來不騎自行車,歐陽北上隻能撿他媽媽過去上班時騎的女式自行車。這種女式自行車車身低矮,沒有橫梁,這樣便於女士們跨上自行車座位。自行車車身低,座位也矮,如果換成一個象弟弟歐陽東進那樣瘦高的男人來騎,從遠處看,就象是蹲在自行車上一樣。所以,自從老爹被關牛棚,家裏沒錢買自行車,歐陽東進寧可跟哥們兒借車,也絕對不騎這輛女士自行車。此時,歐陽北上騎這這輛自行車上跟在高一虎身邊,和高高在上的高一虎一比,歐陽北上本來就短粗的體型,顯得更加低矮。高一虎側頭看看歐陽北上,他讀過<<唐吉軻德>>這本書,立刻聯想到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莊一諧滑稽可笑的唐吉軻德和他的助手,登時撲哧一下笑出來。
但歐陽北上沒有注意到高一虎的表情,因為,他正全神貫注地聽高一虎講述一個故事。
高一虎邊騎車邊興致勃勃地講述他在陝北一個公社插隊哥們兒的奇聞逸事。
高一虎是在下鄉的火車上知道這個同校不同年級的哥們兒的,此人名叫劉崇禮,一雙高度近視而且幾乎瞪出眼眶的突暴雙眼,一張高高撅起來的厚嘴唇,兩腮鼓起,額頭高聳。
“丫腦袋瓜子太好使了,尤其記憶力,倍兒牛,在火車上,他能整段整段地背誦<<紅樓夢>>,嘴巴象吐豆子一樣,一字不差,這孫子還學過油畫,剛到村裏就挨門兒給老鄉畫像,把放羊老漢畫得偉岸高大。他的名字讀音就更牛了,劉崇禮,丫就勢把自己名字這個讀音兒念成劉總理。”
“靠,這名字還真就是總理的音兒。”
“這小子在農村一天都不閑著,第一件事,是把從家裏帶去的一條遙控艦艇模型安裝好,在靠近村莊的延河裏試航,結果,小汽艇撲撲噴著汽在水裏橫衝直撞,把老鄉可給鎮住了。劉總理牛逼地宣布,這條船模現在正式叫做海神一號,老鄉不懂什麽叫海神,他就解釋說,海神就是海了去了的神仙,管天下所有事。他本來還想接著做海神二號三號呢,結果。。。”
“讓村幹部沒收了?”歐陽北上焦急地打斷他。
“什麽呀,一頭撞到河邊的礁石上,撞爛了。”
“操,可惜。”
“老鄉都可惜這麽大的一個鋼鐵神仙就這麽轟地一聲仙逝了,他自己一點兒不在乎。”高一虎接著說,“對了,這孫子還有一個本事,他研究曆史特牛,對古今中外各國曆史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這麽厲害!”歐陽北上有些垂涎。
“尤其對於中國的近代史,他還頗有一番自己獨特的心得呢,特與眾不同。”
“與眾不同?肯定不是官方的了?我最喜歡聽各種在野的觀點。”歐陽北上本來就對曆史,特別是軍事史興趣濃厚,聽到這個話題,興致登時高漲起來。
“經過博覽群書大量閱讀,劉總理號稱找到了中國曆史上幾千年來所有戰爭的基本規律。”
“戰爭規律?這麽牛!到底是什麽規律?”軍事迷歐陽北上按捺不住。
高一虎知道歐陽北上對軍事著迷,所以,歐陽北上越著急,他越好整以暇,“縱觀幾千年來的戰爭史,除了明朝朱元璋曾經有一個特殊的戰例,所有勝利的戰爭,都有一個明顯的規律,就是,凡是最後取得全麵勝利的戰爭,都是在整個中國國土上,從北方中國向南方中國的戰略進攻。這個勝利的進攻態勢,貫穿中國幾千年來的軍事史,可以說,曆史上所有戰爭的結局,都是依循這個規律進行的,自古至今,無一例外。”
歐陽北上歪著腦袋想想,可不是,不過,原因也很明顯,“那是因為中國北方民風凶悍,易於戰勝身體柔弱的南方人的緣故。”
“不那麽簡單,不那麽簡單。”高一虎莫測高深地說,“南方人雖然柔弱,但比北方人開化,也明顯聰明一些。再說了,曆史上,著名的軍事將領之中,南方人也比北方人明顯要多。”
身為北方人的歐陽北上啞口無言,張了張嘴,放棄了爭論。
“所以,”高高騎在自行車上的高一虎居高臨下地打量他一眼,話鋒一轉,激昂地說,“劉總理於是總結道。從北向南發動進攻從而取得勝利,這條戰爭的規律就是中國戰爭曆史上最重要的規律。”
歐陽北上瞪著眼睛,鄭重其事地點頭,表示讚成。
高一虎抬高了聲調,“中國的現代曆史中,是毛澤東先生洞查曆史,首先發現了這條規律。就是因為此,為了中國革命的偉大成功,毛先生不惜放棄位於中國南方的廣大根據地,率領中央紅軍,不惜步行兩萬五千裏路程,曆盡了難以想像的千難萬險,終於從南方的瑞金步行走到到位於北方的陝北延安,完成了中國革命從北向南的軍事戰略部署,正是由於這個軍事布局符合中國軍事曆史的偉大規律,所以,中央紅軍才最終取得了中國革命的偉大勝利!”
歐陽北上聽得瞠目結舌一頭霧水,但又覺得頗有道理,不由對這個未曾謀麵的劉總理充滿欽佩之情,一時之間,竟然心情激蕩,情難自己,搖頭大為讚歎。
不過,接著一想又有點兒不對勁兒,“你剛才說什麽?那個劉總理管毛主席叫什麽?毛澤東先生?丫以為自己是誰?是美國記者?丫管毛主席稱先生!”
高一虎哈哈大笑,“什麽叫特立獨行,什麽叫語不驚人死不休!你丫就慢慢領悟慢慢學習吧。”
兩個人侃得興高采烈,自行車蹬得也飛快,在胡同裏七繞八繞,尋找吉他乖的家。
如果不是歐陽北上反複鼓動,高一虎說什麽也想不起來登門拜訪吉他乖,但自從歐陽北上見高一虎對吉他歌曲著迷,對吉他乖產生初步好感,就千方百計動員高一虎和大院的孩子接受吉他乖。歐陽北上搜腸刮肚搜刮吉他乖的優點和長處,但他嘴笨,本來說著人家的長處,卻說著說著冒出實話,揭出吉他乖更多醜事。好在大院孩子隻是尋開心,大家都沒聽過吉他乖彈奏,隻當歐陽北上在講述什麽逗樂的段子,根本沒往心裏去。隻是高一虎,本來還對吉他乖有些好感,這些好感其實就是他那精熟的吉他曲和動人的拉美愛情歌曲。但這些天越聽歐陽北上講吉他乖的陳年往事,高一虎越肚子裏就越有點添了惡心的感覺,很多時候,真不想跟這個痞子吉他手繼續打交道了。但隻要歐陽北上不講吉他乖的趣事了,高一虎就能轉過頭來想,又憶起吉他乖那悅耳的吉他曲和動人的歌聲,又忍不住想盡快把吉他乖叫來好好讓大夥兒聽個過癮。如果不是那天在火車站巧遇宋璐璐,如果不是那天一時心血來潮邀請宋璐璐和空軍大院的新朋友到大院來聽吉他表演,高一虎肯定還要猶豫好幾天,他實在很難說服自己主動跟吉他乖來往,更不要說主動登門拜訪了。
但現在,就衝宋璐璐想聽吉他曲這一條,再大的惡心高一虎也要克服。反正隻是聽丫彈吉他唱歌,又不用跟這個痞子多來往。
不管怎麽說,高一虎畢竟還是為了音樂而與吉他乖交往,畢竟是迷上了吉他乖那幾乎奇妙的吉他彈奏,還有那有些嘶啞但味道十足的拉美歌曲演唱。就衝這一點,不要說鑽小胡同拜訪小痞子,就是鑽臭水溝逮幾隻癩蛤螞也值得了。
吉他乖的家離大院不遠,位於西四和西單之間一條簡陋的小胡同裏。
幸虧歐亞北上知道他家具體位置,否則,在這個曲裏拐彎的小胡同裏,兩個人肯定會昏頭轉向。北京胡同大都是正南正北,正大堂皇,按說不易走錯路。但不包括個別細小的胡同,這些小胡同象迷宮,三轉兩轉就能把人轉昏。雖然出生在北京,自小對北京胡同特熟悉,但高一虎仍然繞不清楚這類小胡同。從很小開始,他常在夢裏進入北京的小胡同裏轉來轉去,怎麽也繞不出去,心裏著急,一下子就被驚醒了。
吉他乖家就位於那種能把高一虎從夢中驚醒的那類小胡同裏。狹窄的街門兒,歪斜的牆壁,牆壁上斑駁陸離,雜色的磚頭破碎,牆皮裸露,到處散發出一股子酶味兒。
現在,到吉他乖家門口了,高一虎沒進大門,他身子高高地跨在自行車上,等在大門外暖洋洋的陽光下,看著歐陽北上推開吉他乖家破舊的家門,進入院子裏。
破舊的院門根本不關,歐亞北上探頭探腦一陣,摸索著進入小院,然後,象偵察兵一樣回頭衝高一虎招手。高一虎本來沒想進入這個破舊肮髒的院子,但歐陽北上的動作太誇張了,他心裏勁不住莫名的誘惑,一偏腿下車,把自行車支好,也進入了這個陌生的院子。吉他乖家的院子裏一片沉寂,悄無人聲,除了一座高大的北房外,其他幾間屋子東倒西歪,就象一個舞台的布景。歐陽北上看高一虎進來了,就主動指點路徑往院後邊走,徑直奔向東南角一個低矮歪斜的小隔扇子門兒。從遠處看,這扇門一大半露出在地麵上,另一小半幾乎全部陷入地麵以下。門扇歪歪扭扭,卯鎖早對不齊了,顏色肮髒不堪。隔著這扇破門,他們聽見屋裏有人在悄聲說話。歐陽北上隔門輕聲喚了一聲吉他乖的名字,然後不等回答,推門就進入室內。
甫一進屋,高一虎和歐陽北上眼前一團漆黑,就象跨入沒有月色的夜晚。幾秒鍾後,才逐漸適應幽暗的環境。他們環目四顧,隻見這是一個極其簡陋的屋間,潮濕的地麵連水泥都沒鋪,僅僅是夯實的黃土。陰暗的室內低於地麵一尺多深,難怪這麽潮濕。靠近牆邊有一隻破舊的桌子,周圍環繞幾把瘸腿的椅子。屋內最占麵積的是一張由木板搭起的床鋪,床鋪上被褥破舊,淩亂不堪。此時,吉他乖正悠然自得地躺在木板床上淩亂的被褥上,見來人進門,也懶得動彈一下。令高一虎和歐陽北上大吃一驚的是,同一張床上還躺著一個年紀相若的男生。他與吉他乖並排躺臥,兩個人手拉著手,小夥子把一條大腿伸到吉他乖的胯檔中間,他正用腳尖在吉他乖的大腿根部輕輕揉動。
見到高一虎和歐陽北上進門,小夥子的動作並沒有停止,吉他乖也雙眼半眯,繼續享受摩裟帶來的快感。
高一虎和歐陽北上同時怔住了,麵對這種場合,他們一時之間不知應該如何應對。
吉他乖對他們的突然到來有些驚愕,但並沒有作出反映,隻是抓緊欣賞舒適的滋味。就象一隻香煙快吸完了,狠狠撮幾口,舍不得扔掉。
高一虎一言不發,扭身走出小屋,歐陽北上歎口氣,緊隨其後。回到院子,兩個人才才重重喘上一口氣。小屋裏的氣味太難聞了,潮氣過重,發散著腐朽的味道,可以想象牆腳爬動著多足潮蟲。
就這樣的生活條件,就這樣的環境!這破房子還比不上胡同裏的簡易樓房呢。再說,吉他乖這是什麽毛病?怎麽跟他媽的一個男孩子鬼混在一塊兒,他倆這是在鼓搗什麽好事?
吉他乖終於從屋裏鑽出來。他難為情地向高一虎攤開雙手,“哥們兒,不請你進屋了。你也看見,我家條件太差,找我有事嗎?”
高一虎說,“有個事兒,不過不急,你明天去大院再聊吧。”
吉他乖說,“好吧,不多留你,明天上午去大院。”
吉他乖說著話,眼角不經意地往屋裏瞟。高一虎知道他惦記裏麵那個朋友,不想耽擱他的好事,馬上道別,跟歐亞北上一起騎上車走了。
高一虎回大院經直去了董樂農的家。董樂農正在聽音樂,他擺擺手,讓一虎坐在旁邊等他聽完。電唱機唱盤正在播放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田園的氣氛在整個房間回響。董樂農酷愛音樂,為了達到立體聲的效果,他在電唱機的外麵又串接了兩個喇叭。低音的固定在桌子底下,另一隻八歐姆的高音喇叭,則被固定在對麵牆的頂端。高低音喇叭形成對角,造成了非常動聽的環繞音響效果。坐在椅子上,仿佛置身在音樂大廳,全身都被音樂包圍了。
這種環繞立體聲音響的效果實在出人意料。置身於三隻喇叭形成的獨特立體音效空間,高一虎感到優美的音樂在身側環繞,高山飛雲,泉水叮咚,宛如置身仙境。
高一虎最喜歡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這個樂章形像優美,淺顯易懂,樸實無華。你能夠在音樂裏體驗這種遠山近水,田園幽雅的意境,還有突然遇雨的歡叫的人群,雨過天青的清爽。
電唱機發出最後幾個奏鳴曲的音符,周圍登時變得格外寧靜。高一虎和董樂農依然沉浸在音樂中,美好的感覺如同醇香的清茶,餘香繞舌。
董樂農首先打破了舒適的恬靜,“去過吉他乖家了吧?印象怎麽樣?”
高一虎搖頭,把自己今天到吉他乖家,以及看到他和另外一個男生在床上的動作簡單講了一下,“哥們兒,吉他乖是他媽的同性戀吧?我看這兩個小子的動作真惡心。”
不想,董樂農聽到講述,登時興頭大增,逼著高一虎講述更多細節。可惜,當時高一虎隻看了一眼,隻這一眼已經心生反感,幾乎作嘔,他講不出更多內容。
董樂農猛捶高一虎一拳,“操,你真沒見識。這他媽的不叫同性戀,算不上是特殊的性取向。”
“什麽他媽的性取向啊?”高一虎不解地罵。
“用不用我給你講講?就是你得付點兒學費!”
“滾,還擺上譜兒了。愛講不講,誰他媽的關心這破事兒。”
“讓你長長見識,你不買帳,不講了不講了。”
高一虎蒙蒙朧朧感覺到吉他乖的舉動屬於性上的問題,但他實在參不透,“他不是露陰癖嗎?他不是喜歡把那玩意兒暴露給女孩子看嗎?”
“這他媽的叫雙性戀,得得,你不懂,我別誤導無知青年了。”
“操,打你丫挺的,信不信。”
兩個人在屋裏嘻嘻哈哈打鬧,弄了半天,高一虎才真正懂得了什麽叫同性戀,什麽叫雙性戀。
“真他媽的扯淡,看把咱爺們兒給迷登的,原來他整個一個性變態。”
“你小子這句話還真說對了,”董樂農敲敲自己的腦殼,“我看他就是長期性壓抑造成的心理畸形。”
“沒錯,你看吉他乖在街上見到女生那副德行,跟他媽的狼看到綿羊似的。”
董樂農笑眯眯地說,“兄弟,生活是多樣的,性欲是旺盛的,正處於性欲勃發的年齡,有什麽可驚訝的。不過,我這可不是羨慕或不解。我隻是驚訝吉他乖如此性饑渴,又膽怯得象隻老鼠。這麽下去,非把丫憋瘋不可!”
“快憋瘋了就找男人玩兒?”
“這個你不懂,你真的不懂。”董樂農興味盎然,“吉他乖屬於那種粘液質幻想型的男人,欲望強烈,性格怯懦,沒有表達的勇氣。不敢直接去找女孩子,怎麽辦?隻能找容易溝通的哥們兒消愁,這種男人生活最悲哀。”
“你敢斷定,他真的不是同性戀?”
“八成算不上,如果是同性戀,被你發現,他會很狼狽。”
“嗯,這小子看到我們,還挺他媽的理直氣壯呢。”
董樂農開心地笑,他扔給高一虎一根煙,興致勃勃地說,“我跟你說什麽來著?你如果真把他當朋友,趁早,上街給他拍個婆子算了。他心頭火一泄,什麽怪癖都煙消雲散。”
“沒有愛情,沒有交流,隻有肉體宣泄,不是跟他媽的牲口一樣了?”高一虎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愛情是美麗的,性欲隻是愛情的調料,沒有愛情的性欲怎麽可能道德?
“你以為自己是什麽?人本身就是動物,隻不過是高級動物罷了。”
“怎麽什麽事兒從你嘴裏說出來,都特惡心?”
“是科學,是現實,是客觀的描述。”
不管怎麽說,高一虎接受不了董樂農這種赤裸裸的說法。但是,他也不否認,就連自己也經常發生理性與欲望的矛盾,道德與肉體的掙紮。
看到高一虎的神情,董樂農靈機一動,“一虎,你不是經常學雷鋒做善事嗎?”
“瞎掰什麽,學雷鋒做好事。”
“無所謂,無所謂,反正都一樣,你別打斷我,”董樂農抓起一本畫報,“這是一本專門研究性心理的雜誌,我在日本買的,裏麵講到解決性壓抑的辦法。生活中,有很多人會發生性壓抑,比如有心理障礙的病人,囚徒,軍人。當然,這本書裏講的是有生理缺陷的人。”
“操,都是日文,你丫為難我?”
“我給你翻譯。”董樂農說,“簡單地說,想方設法,讓他肉體得到安慰和滿足,加以心理輔導,就能根治他的病。”
“這他媽的用你說?連大院的孩子都能解答。”
“問題是,”董樂農擺出學究的架式,笑吟吟說,“有這種症狀的人,往往內心豐富,生性怯弱,形成矛盾性格。他們對生活充滿渴望,但無法在行為中得到排遣。就象一隻灌滿氣的氣球,膨脹得快爆炸了,卻又不炸。怎麽辦?幫他們的辦法,就是為他們尋找一個宣泄的窗口。”
“什麽窗口啊?”高一虎迷糊了。
“操,這麽簡單都想不通?”董樂農撕掉偽裝,放肆地大笑,“就是找個女人,幫丫發泄啊。”
“你他媽的耍我!”高一虎叫著撲上去,兩個人滾成一團。
鬧夠了,兩人麵對麵喘氣,董樂農說,“一虎,帶吉他乖出門,大街上隨便拍個婆子,帶回家,關上門,20分鍾解決戰鬥。”
“你說的不是拍婆子,是他媽的砸圈子。”
“管他拍婆子還是砸圈子,能泄火就行。”
20世紀60年代末,北京的頑主把街頭追女孩叫做拍婆子,跟暗娼發生性關係叫砸圈子。那時的人們不象現在這樣隨意開放。男生跟女生說幾句話都會被蒙上流氓的嫌疑,更別說滿大街追女孩了。所以,隻有頑主們不在乎人們的眼光,看到漂亮姑娘,二話不說,騎車追上去,厚著臉皮搭訕,接著就勾肩搭背走在一起。這種速成式交朋友,就是拍婆子。什麽樣的女孩是婆子呢?就是那些追求時髦敢愛敢恨或作風不太正派的女孩。她們三兩為伴兒,身穿當時最時髦的軍裝或者藍卡吉布製服,脖子上裹條開絲米毛線編織的拉毛大圍脖,腳下是白邊布懶鞋。走在街上,腰肢扭動,眼波流轉。等到街麵上的頑主搭訕了,立刻眉開眼笑,談笑風生,混成一團。董樂農說的拍婆子,就是這種在街頭尋找這種女孩,搭訕認識,成為男女朋友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