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風清·,山高水遠,歲月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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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黑幫】九 前腳進家門兒,後腳雷子就跟來了

(2014-10-25 23:54:51) 下一個

吉他乖的家早已從北京城消失了。

大媽和姨媽搬走時,隻隨身攜帶著兩個簡單的包袱,而家裏的衣櫃書桌,鏡子條案,乃至筆墨紙硯鍋碗瓢勺等早就被紅衛兵抄家抄得一溜淨光,所剩無幾了。作為那個時代的黑五類子女,吉他乖應該算是非常幸運的,因為,北京城畢竟沒讓吉他乖淨身出戶,兩個媽媽被強製趕走了,但吉他乖算是響應號召,自願上山下鄉的,所以,院子廁所旁邊那個過去一直用來存放破爛的一間小屋,在他下鄉後還是留給了他。而那座當年他與大媽和姨媽一塊兒生活居住了多年的北房正屋,現在則名正言順地被一家文革新貴占據了。

吉他乖心裏想著今晚上的計劃,好像正房的白菜已經被他燉在鍋裏了一樣。

推開從不上鎖的屋門,一股潮腥的氣味撲麵而來。吉他乖拉牆邊的燈繩,一隻五瓦的燈泡閃亮的同時,半腐爛的燈繩也跟著斷了。吉他乖晦氣地打量手中的半截燈繩,嘟囔著罵了一句。燈光昏暗,潮濕陰冷,小屋沒有窗戶,除了靠牆的一張床,屋內空無一物。吉他乖扭頭看看門外,一隻生鐵爐子日曬雨淋,幾乎成了一堆廢鐵。吉他乖心疼地用手推推,似乎還能湊合用。當初離開北京時,怎麽忘記把爐子搬屋裏了?寒冬臘月,沒有了取暖爐,他可怎麽生存呢。仔細觀察,他終於發現了堆在牆根的幾塊蜂窩煤,蜂窩煤能留到今天,是因為有人把這幾塊煤當作墊木板的腳磚,木板上堆著一些廢品。吉他乖估量著,這些廢品都是可以燃燒的破木板什麽的,那幾塊蜂窩煤,如果省著用,也許還能堅持幾天,以後的一兩個月時間,看來就隻能打鄰居家蜂窩煤跺的主意了。

吉他乖進屋,屋內地麵比外麵低一大截,要不然怎麽會這樣潮濕!

房子裏麵鍋冷灶空,炒菜和取暖的蜂窩煤爐子在屋外生鏽,屋角撒的白石灰早變成了灰黑色的粉末。吉他乖瑟縮著打開床上的鋪蓋,一股子潮氣撲麵而來。時值寒冬,連個晾曬的地方都沒有。麵對殘破的一切,吉他乖並不憂愁,他的眼睛四處搜尋,終於又在屋角發現一堆破報紙和爛窗框。吉他乖把爐子挪進房子重新組裝好,放在屋子中央位置,把潮濕的舊報紙揉成一團塞進爐膛,費了半天勁兒才劃著火柴。登時,大團濃煙把破陋的小屋籠罩起來,從窗外看,會以為屋子裏發生火災了。

        吉他乖咳嗽著推開快散架子的屋門,萬沒想到被門外站著一個全身警服一臉嚴肅的警察嚇了一跳。警察的突然出現讓吉他乖心裏打了一個突,雖然警察登門是遲早的事,但誰能料到他人剛剛到家,火還沒生飯還沒燒,警察已經堵在家門口了,這警察來得也太早了點兒吧。

    定睛看,才發現門外站著的是街道派出所的片警小徐。

    去年的夜晚在大街上的吉他乖差點兒被圍觀的群眾打殘,幸虧小徐及時出現,才救了吉他乖一條小命。吉他乖當時心裏真恨小徐啊,那天晚上他是豁出去了,根本就沒打算活著回來。夜裏聽著小軸子跟蒙古大漢的動靜,也許人家根本沒出聲,是吉他乖心裏響動連天。吉他乖心裏傷感,憤怒,哀傷,絕望,他連死的心都有了,這才放肆地到大街上耍流氓,一心想讓人打死算了。但事後,吉他乖還是感謝片警小徐。一時的想不開,把生命當成殉葬品,但事過境遷,想一想,也幸虧片警小徐,保住了自己一條小命。雖然命不值錢,但生活還在繼續,說不定哪天大媽和姨媽會回來,一家人又可以和和睦睦地生活在一塊兒了。老爹當年風升水起,娶了兩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又讓兩個老婆年紀輕輕守了活寡。這個前輩人的報應也許就落到自己頭上了。老大不小了,卻強壓著噴發的性欲,忍耐著衝動的煎熬,不知道把多少子孫兒女直接甩在牆上,想想就寒心。但不管怎麽樣,生命還在延續,希望依然模糊。隻要有生命在就存在希望,就象現在,肚子裏開始咕咕叫的時候,片警小徐就上門了。小徐手裏是什麽?吉他乖本能地看到了,那是報紙包著的幾個饅頭。小徐的臉上不算凝結冰霜,甚至還有幾分笑意。

    片警小徐剛剛聽到吉他乖回來了,他就立刻跑到街上買了幾個饅頭過來看望。

    小徐剛剛當上警察兩年,去年在大街上看到吉他乖那幅流氓無賴的樣子,也曾產生過讓群眾揍死這個不要臉的小王八蛋算了的念頭。但回想起自己片警的職責,小徐還是保護了吉他乖。第二天把吉他乖送上火車,小徐曾經大大鬆了一口氣,心說,這個胡同的大隱患總算是人間蒸發了,從此天下太平。沒想到幾個月還沒過,小乖子就竄回來了。雖然不能追究他到底是私逃還是請假回家,小徐還不喜歡那麽叫針兒,但防患於未然,很多小流氓小佛爺犯事兒都是窮鬧出來的,小徐拎幾個饅頭,先解吉他乖的燃眉之急,至於以後怎麽辦,小徐還要請示領導再想對策。

    吉他乖當著小徐的麵就露出狼的本性,他的牙齒在農村鍛煉得格外尖利,咬得饅頭嘎吱嘎吱響,頜骨關節也發出吭吭的聲響。

    小乖子,這次回來打算呆多久?小徐揀最關心的話題先問。

    小徐叔叔,你等我再吃幾口,從昨天離開村子還沒吃過飯呢。

    你甭管我叫叔叔,我沒那麽老。我今天來,是問你一件事,你到山西晉西北貧困的小山村裏,去了沒幾天,那麽貧窮的地方,你還沒掙到幾個錢吧?

     吉他乖不知道小徐話裏的意思,就胡亂點了下頭。無論如何,小徐說得沒錯,吉他乖插隊的那個村子,好多老鄉還沒見過汽車是什麽樣子呢。知青點旁邊一家老太太,還指著牆上掛著的廣播匣子,一口咬定匣子裏躲著個人,成天在那裏說話唱歌呢。

    既然沒錢,那我問你,你回來的火車票拿什麽買的?小徐表情突然一肅,冷冷提出這個疑問,把吉他乖嚇了一跳。

    我是搭縣城裏一輛運煤卡車回來的,那車沒進北京,下車以後我還走了大半夜才到家的呢。好在吉他乖反應快,瞬息之間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竟然把瞎話編得嚴絲合縫,讓人挑不出大的毛病來。反正他知道小徐不會輕易相信這句漏洞百出的假話,問題是,證明這是編假話不難,但更難證明的是,萬一這是真話呢。

     好在小徐今天來找他的本意隻是警告一下,不要讓他以為派出所已經忘記他了就行,剛才隨口問一句,也根本沒打著能審問出什麽結果來。小徐好像根本沒聽見吉他乖的瞎話,擺出一副循循善誘的臉孔,小乖子,回來了,住兩天就去鄉下看看你大媽和姨媽吧,她們那個村子的地址你也有了吧?寒冬臘月的,你自己在家住著也沒什麽意思。

    沒意思?小乖子肚子裏琢磨,沒意思我回來幹嘛?這裏是我的家,是我出生長大的地方。

    當然,心裏嘀咕著,這些話是絕對不能對著小徐說出來的。小徐要是知道他回北京隻是為了消遣,為了解悶兒,為了農村太苦,溜回家可以少在村裏受幾天活罪兒,不得立碼讓他卷上鋪蓋卷滾回插隊的鄉下去!

   我是打算去大媽和姨媽的村裏去看看,小乖子裝出一副誠懇的樣子,我也挺想大媽和姨媽的,等過幾天歇過來了,我就去河北鄉下。

    小徐滿意地點頭,想想也沒什麽可交代的了。小徐了解這類小頑主,跟他們說話,說得淺了根本沒用,說得深了,他們又聽不懂。職責所在,該說的說了,該關心的也出格地關心了。小徐從小就聽慣了雷鋒叔叔的故事,所以,他自覺自願學雷鋒,幫助這個沒著沒落的小流氓,無論正麵還是反麵,小徐也算是盡到了一個片警的心意了。

   小乖子,北京前一陣子嚴厲打擊流氓小偷,公安局記錄在案的都要抓走,抓住了就送新疆勞改農場去。那一陣你沒在家,現在看算你運氣好,躲過一劫。你這次回來,可不許再幹犯法的事兒了。不許耍流氓,聚眾彈吉他和小偷小摸的勾當也不要幹了。真的遇到什麽困難了就直接找我,找街道也行,我們盡可能幫助你。對了,千萬不要再跟胡同裏的佛爺頑主們一塊兒混了,聽見沒有?

    吉他乖往嘴巴裏塞饅頭,顧不過來就胡亂點頭,應付著小徐折磨人的教誨。

    小徐走了,雖然他沒說出什麽來,但小徐的到來,確實出乎吉他乖的意料。吉他乖自小就怕警察,出現在他麵前的警察,大多都橫眉立目怒發衝冠,拎起他就象拎起一隻可憐的小雞子,有時會劈頭蓋臉給他一頓臭揍,這才是人民警察應該具備的態度。這年頭不講究學雷鋒了,也不講究關心落後群眾了,隻有眼前這個小徐,有人味兒。看來,這世界上還真有好人。

    冷風從小徐走後敞開的房門使勁兒往屋裏灌,吉他乖渾身一哆嗦,趕快跳起來關門,爐子裏剛剛升起的火又奄奄一息了,但吉他乖的肚子吃飽了,有幾個饅頭下肚的日子,他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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