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村南的嶺上滿是低矮的鬆樹,灌木和雜草。夏天的雨後,蘑菇如春筍般湧現。這時候,有些村裏人便會挎上籃子去拾蘑菇。
獨自一人去野外拾蘑菇,我會有些害怕,所以每次都約伴兒。堂妹小燕兒就是我最好的拾蘑菇的夥伴。堂妹小我一歲,個兒卻比我高,我們走在一起,難說誰大誰小。
沿村子東南嶺而上是團山子。團山子是個嶺頭上的圓圓的小山包,村裏許多墳地在那裏。團山子再往南,可以到黃牛山後的窟窿山。這些地都是荒嶺,都在我們拾蘑菇的範圍內。
拾蘑菇通常在雨後,氣溫不冷不熱,嶺上有時雲霧繚繞,灌木雜草有時還濕漉漉的。這種時候走在嶺地上,不一會兒,我們的鞋子衣服便會被打濕。我從來不會在意。
嶺上蘑菇的種類很多,能夠食用的隻有幾種: 粘雷娃,鬆板子,草雷娃,牛肝。老家管蘑菇叫雷娃。草雷娃味道欠點,牛肝很少碰到,所以我們通常隻拾粘雷娃和鬆板子。粘雷娃口感綿軟,鬆板子比較清脆。蘑菇拾回家,放窗台上曬著。曬幹了,過年時拿來燉肉,蘑菇比肉還好吃。
還有一種蘑菇人們會拾 - 香雷娃。香雷娃很小,有很濃鬱的香氣,不拿來食用,曬幹了,人們在來年端午時放在新做的荷包裏,掛在身上。堂姐手巧,每年她都做漂亮的香荷包,每年我總要羨慕地湊近聞聞過過癮。我和堂妹拾蘑菇,從沒拾到香雷娃。我迄今也不認識香雷娃野外時長什麽樣子。所有香雷娃的記憶都來自堂姐的香荷包。
有兩次,堂妹和我在團山子拾蘑菇時,我掉了向。掉向以前聽大人們提起過,自己經曆了才知道怎麽回事。
村前村後的這些嶺,我們都再熟悉不過了,從來不會擔心走丟了。掉了向可就不一樣了。我掉向都莫名其妙地發生在一瞬間。前一刻還非常熟悉的環境 - 前麵高聳的是黃牛山,嶺後溝裏是看不到的村莊,遠處的那汪水是水庫。。。再一抬頭,一向熟悉的環境突然陌生起來,山也不是那座山,水也不再是那片水,根本不知自己所處何地,周圍的山嶺變得陌生無比,也不知道哪是家的方向。好在還有堂妹在,心裏才有底氣。
奶奶的墳在團山子前。有一次,我不知不覺走到奶奶墳前。奶奶的墳比較新,幹幹淨淨的黃土上長了三兩棵野菜。看到奶奶的墳,小小的我不知如何是好。視而不見地走過,好像不對; 停下來,又不知做點什麽合適。猶豫中,覺得還是磕個頭比較好。於是我跪下來,給奶奶的墳磕了個頭。站起來時,有點頭暈目眩。心裏害怕,我逃也似地跑開了。
拾蘑菇有時會遇到蛇。但通常蛇和我中間會有點距離,我看到後尚能保持平靜,和蛇互不打擾各奔東西。然而,有一次,我還是被蛇嚇到了。拾蘑菇時,我們經常會扒開低矮的灌木樹枝,查看樹叢下麵是不是有蘑菇。一次我們在東南嶺上拾蘑菇,我把樹枝扒拉開,彎腰低頭去看樹下地麵,忽然發現樹叢下一條蛇正抬著頭怔怔地對著我,我嚇得趕緊後退。好在蛇也沒其它動靜。那次受驚嚇後,好一陣兒我都不敢翻動樹枝,隻是在一無遮掩目所能及的顯眼處找尋蘑菇。
小時候,我們小孩子也有各種做不完的活。母親自己是一個勤勞肯幹的人,眼裏也容不得我們偷懶。每每我們做完一件事,母親就會吩咐我們另一件事。但我無論如何都記不起母親曾吩咐我去拾蘑菇。拾蘑菇這件事實在是我自己愛幹的事,用不著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