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閑章(兩首)
[江蘇]秦兆基
莊生·蝴蝶:我·卡
春天,甜甜的夢。
莊生化為彩蝶。雖然不能像鯤鵬那樣一舉九萬裏,但是也多少嚐到了“無待”的滋味——餐風食露,棲息在花間,不必營營勞生,可以去思考《逍遙遊》、《養生主》、《應帝王》。
蝴蝶還記得前世的莊生嗎?衣食不濟的漆園小吏——戰戰兢兢底守著那片園子,招呼幾個匠人好好巡邏,擔心漆汁被刁頑的山民偷盜。少得可憐的一點薪俸養不起妻子,擔心她會不會給過路的楚王孫勾引跑了。
也許這是人類對於自身被異化的最早的思考,早於馬克思《1848年經濟學——哲學手稿》,更不必說卡夫卡。
* * *
在水泥叢林裏,很難見到蝴蝶,再說“蝴蝶夢”,早已被好萊塢搶注成它們的大片,莊子哲學,王蒙先生也有了“現代版”,再進入似乎侵犯了他人的知識產權,我得另辟蹊徑營造屬於自己的白日夢。
各種各樣的卡,在我眼前紛飛,幻化為繽紛的蝴蝶。金卡、白金卡、鑽石卡、高爾夫球卡、遊艇俱樂部卡,我向往而得不到的;工資卡、考勤卡、借記卡、信用卡、超市優惠卡、社保卡,公交月票卡,還有那張證明我自己存在的身份證——卡中之卡,一張又一張。
“我思故我在”,有人說,應該是“我在故我思”。但是,我要證明“我”的存在,得憑借各種各樣的卡,無關乎“思”。
去上班,忘帶考勤卡,就無法證明我按時上崗;丟了信用卡,我就失去信用,不但不能透支,連自己的錢也拿不出來,隻有憑著身份證,辦理補卡手續,再等上一個星期,才能找回我的信用。找不到社保卡,看病也打不出可以報銷的發票。憑著身份證買了一張高鐵票,一手拿著票,懷裏揣著身份證,防備查證。
出門惦記著卡,像賈寶玉護定那塊通靈寶玉,也許要比賈二爺更加珍惜,二爺敢摔、敢罵那塊他人視為命根子的寶玉。可我得像華老栓護定買回兒子生命的幾塊大洋那樣,常常隔著衣服去摸它,硬硬的,還在。
回家把卡收藏好,放入卡夾中固定的位置,像女人收藏好心愛的金銀首飾。
* * *
卡,另一個自我,是卡證明我的存在,還是因為有我才有足以證明我的存在的卡?
我是像莊生與蝴蝶較勁那樣的嗎?
紫薇花
一叢紫薇盛開著,在夏日的黃昏裏,在秋天的晨霧裏,不知疲倦。
桃花謝了,杏花謝了,荼蘼花事過了。
國色天香的牡丹走了,洛陽城一下子空蕩蕩的。
維揚橋邊不知年年為誰而開的芍藥,也伴著春風去了。
老是往上竄的香樟、洋槐,曬得萎縮、葉子顯得有點焦黃的小灌木——迎春、杜鵑,瘋長的風信草、狗尾草:在八月陽光散射之下,逼眼的翠綠和蒼藍,即使瞥一眼也會覺得疲倦。
苦夏,長晝,守著窗兒,多希望大自然調色板多一種色調。
紫薇,張揚著,密如繁星的小花,簇聚在一起,也算是一種抱團,但並不團成球,而是各個保持獨立,展示著自我。色彩斑斕的花朵:絳紫、淺紫、深紅、淡紅,微黃、潔白,打破這藍綠一統的世界。
紫薇,你是遲來者,你是堅守者。
讀花,破解花語,從夏徂秋。
紫薇,你是從曆史長河的那端走過來的吧?
你可曾陪伴過絲綸閣裏數著滴漏等下班的白居易,——大唐天子身邊的中書君?
不然他怎會吟出:“獨坐黃昏誰是伴,紫薇花伴紫薇郎。”
你可曾慰藉過豆蔻詞工風流俊賞的杜郎?
不然他怎會吟出:“桃李無言又何在,向風偏笑豔陽人。”
你可曾棧留過北平西三條胡同魯迅家的後園?
那在霜天裏開著的極細小的粉紅花,是你嗎?有過綺麗的夢嗎?
也許你並非來自禦苑,來自文人墨客的身邊。
也許你並沒有那樣高貴的血統。
你來自山野,隻有那麽一點小小的奢望——
在無花的季節裏打破無盡的寂寥。
秦兆基,出生於1932年,江蘇鎮江人。教師,作家。著有文學評論集《報告文學十家談》《散文詩寫作》《永久的詢探》《詩的言說》等,文學傳記《範仲淹》。散文詩歌集《錯失滄海》、《蘇州記憶》、《走向教育源頭》《揉碎江南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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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公寫的文章真是美得不要不要的,再看看自己寫的那叫啥玩意啊,太慚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