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痞一直在武漢工作,我因著一個機緣要去武漢的一所高校,聯係了雅痞。另一個在長沙的閨蜜同學聞訊趕來,闊別三十幾年的我們相約武漢。
如果不是那一下午在那間雅致的茶舍娓娓道來,我對雅痞的所有了解可能就停留在三十幾年前的好賣弄文詞、彌頑淘氣的印象中了。
雅痞問我們是否還記得L,閨蜜脫口答:當然記得,她是我的表妹,現在是億萬富婆啦。
健談的雅痞一時語塞,過了好一會才緩過來,雲淡風輕地哦了一句,並不接話。
“你和L有故事?” 我好奇地問。
“一段很長的傷心往事……”
據我所知,L是雅痞的鄰家妹妹,家中兄弟姐妹五口,她居中。L的母親生得標致,但父親天生啞巴。她的母親因當年家境極度貧困,為了活命嫁給了家境相對好點的啞巴父親。但未等L兄弟姐妹成人,他們雙雙早亡。雅痞的家境也不富裕,父親被迫打回原籍勞動改造,但並不善於勞作。老年得子有了雅痞,一家人的生活也過得拮據。
雅痞和L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玩耍,後來還一起入學。
雅痞說,從懵懂記事時起,父母總是有意識地阻攔或者打斷他和L來往。雅痞不明所以,常常發問:為什麽不可以和L玩?父母總是含糊其辭地答非所問:院子裏這麽多毛娃子,隨便找誰玩都好啊,為啥偏和一女娃玩得分不開?
閨蜜快人快語打斷雅痞:我知道為什麽。很多人議論L的哥哥姐姐不是啞巴父親所生,而是爺爺欺負自己的啞巴兒子做了虧心事。你父母一定是忌諱這些傳言,怕傳到小孩子耳朵裏影響不好。
雅痞搖頭,迷離的目光似乎已回到那久遠的黑白膠片年代。
“在我眼中,L是那種少有的乖巧可人,美麗善良。我那時無論多麽淘氣頑皮,隻要和她在一起就能安靜下來,無論看她多久也不會厭倦。雖然那時自己隻是一個小小少年,但每當聽到有人背後議論她,就會生起一種天然的保護欲。後來,她的哥哥姐姐大了,獨立門戶出去,家中隻剩她帶著兩個少不更事的妹妹每天起早貪黑地在田地裏討生活。
那一年冬天,生產隊裏修河堤,每家按人頭要在規定時間內完成規定的任務。別家都有青壯勞力,挖土方、挑石子幹得風風火火,而L領著兩個十歲左右的妹妹,三人抬不動一筐石子,半天挖不完一方土。我總是等父母收工走了後,躑躅徘徊一陣,出了父母的視線,飛快地跑去L的工地幫助她。我讓她兩個妹妹負責裝筐,我和她一起抬石子,運土方。我們每天都幹到天黑透了才回家,累得眼冒金星,餓得渾身無力,隻是奇怪,我從沒覺得苦,反而心情格外愉快,現在想起來還是幸福……
農忙雙搶季節,她家打稻子這種強體力勞動也隻有三個瘦弱的小姑娘。我沒法在無遮無掩的田壟中幫她收稻子,怕父母看見了數落我為難她。可我每時每刻都在關注她的進展,我們甚至默契到她打滿了一擔稻子,我找機會跑過去迅速幫她挑回來,一直快挑到我家門口時,再也不敢往前走了,隻能在一旁看著她吃力地挪回去……
還有一年,村裏分山砍柴。山離家很遠,出去砍一天柴得帶著幹糧上山,天黑了才能回來。我騙了父母說想去姐姐家住幾天,從家裏悄悄拿了幹糧,白天陪著L姐妹上山砍柴,晚上無處可去,偷偷睡在自家豬圈旁邊的草垛裏,一直幫他們砍完柴才又光明正大回家住。回得家來,父母見我黑瘦了一圈,甚是心痛,百般詢問,我胡編理由搪塞過去,好在姐姐家離得很遠,那時也沒有電話可打。”
…… ……
雅痞完全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裏。他的回憶完全顛覆了我從前對他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