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意落拓的人,常常灌酒,一個勁兒把愁苦和傷心往胃裏塞!春風得意的人,則常常品酒,在喜氣洋洋的慶典上,微微抿上一小口香檳,然後高高舉起杯子,既凸現自信,也表演了風度!
我介乎兩者之間,所以喜歡飲酒,自酌自樂之餘,給平淡無奇的生活調上一點色彩。有時候,是因為思念遠人。凝眸處,恍恍惚惚,飄過的是一襲藕色的沙麗抑或寶藍色的旗袍,已經說不清了!既然如此,就在如鉤似眉的彎月下,滿滿斟一杯,為那個人,也為我,更為了相思,浮一大白吧!更多時候,是自得其樂的結果。蘇子美讀漢書,看到張良在博浪沙行刺秦始皇未遂,不禁拍案扼腕,為英雄痛飲。子房本人雖成了北邙荒塚下的枯骨,然而千秋萬載之下,竟然有蘇舜欽這樣的神交知友,不知作何感想?我仰慕前賢高義,開始東施效顰,"每有會意",欣然自得,也不忘了喝兩口。友人多笑我冬烘,我笑答:"知我者惟杜康,罪我者惟杜康!"
白酒過醇,易醉難醒,多喝傷身,不喝傷心。紅酒過甜,性如貴婦,嫻雅幽怨,居家不宜飲,出外不宜多飲。權衡之下,我選擇啤酒,味道微苦,和塵世的生活一樣。色澤金黃,有如流動的琥珀,倒滿之後,還有一層白雪覆蓋,不可逼視,令人悠然神往。
啤酒不單單可以解乏,亦可以激發作家的靈感呢!法國的近代哲學孕育於巴黎的咖啡館中,捷克的文學卻多半來自布拉格的啤酒館,諸公若是不信,請看好兵帥克是怎麽誕生的吧!哈韋爾在撰寫"無權者的權利"之前,也在一家啤酒廠打工哩!
平生寡交遊,少應酬,也免了酒席上的尷尬!說到酒宴,我最不理解的有兩件事:一是勸酒,北方多常見,一般都用言語擠兌對方,什麽不喝就是看不起我雲雲,按照這個邏輯,交情無論深淺,灌了黃湯再說。真是奇哉怪也!二是借酒撒潑,剛開始喝時,臉上是君子相,繼而是關公相,最後越來越不象話,成了豬狗相,也不管旁人,任意胡為!兩千年前灌夫為此丟了腦袋,過了這麽多年,很多人看來還是不長記性。所以,超過兩個人的場合,我是不飲酒的。
飲酒必要酒德。漢末大儒鄭康成要回老家,洛陽的大小官員齊聚城東,設祖帳以餞別。好幾十人的送別酒加上繁瑣的禮儀,將近一天,鄭玄"溫克之禮"始終不變,真令人欽佩!能喝酒的代代都有,能如此從容的就難找啦!
喝酒不是唯一目的,正如蕭統所言:"...亦寄酒為跡者也。"所以,有素書、軒窗、微雨、竹影、黃葉、秋風、皓月、流水、野景、知交等賞心悅目之事,小酌三兩盅,豈不快哉!說來說去,酒還不都一樣,隻是飲酒人各有各的心情罷了!
2005/09/20 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