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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

(2022-05-25 07:16:10) 下一個

1993年秋季,來美國讀書。在和母親告別的時候,母親給了我一小包黃土,說是如果在外水土不服,可放到水裏飲用。如果還不行,就回到故鄉,因為你的根在這裏。如果需要幫助,就到臨近的中國使館, 因為那是血脈相連的紐帶。

在飛往紐約的飛機上,認識了一個朋友,禮貌性的聊天中知道他是去紐約開科研會議。接下來他問我,下了飛機有沒有人接,我說沒有,到了以後再說吧,大不了在飛機場住一夜。他說他也沒有,但聽說機場會有領事館接人,可以去試一試。下飛機後,已經是黃昏,果然看到有領事館的牌子接人。我們倆就跟著別人後麵走過去要上車,接待人員問你們是什麽機構的,我們說我們沒有地方住,聽別人說,在國外如果有困難就找領事館的老師。領隊說那就上來吧。到了領事館他把我們帶到接待室,阿姨說一晚要$35塊錢。我說這麽貴,這是我一個月的工資啊,她笑著說,以後就習慣了。住下後,領導還安排我們去館裏樓下的餐廳用餐,感覺很溫暖。第二天,去學校的長途灰狗大巴又用了我$45,兜裏還剩$220。為了防止我在大巴上倒時差,睡著了會有不測,我把紙幣疊起來,放在內衣口袋裏,再用別針封口,這樣就一路睡得踏實。

所去的州立大學校園,是個大學城,總體來講,治安很好。但偶爾也有意外。記得一個係裏的小夥伴在國際學生中心報到,手續完成後,去取留在大廳裏的行李,卻不見蹤影。現場的警察看到他著急,就過來問問能幫助什麽。同學描述了一遍行李外貌特征,警察說他看到一個人卡車拉走了,因為行李重,他還幫人家抬上了車…

小夥伴哭笑不得,其實他也不怎麽難過。我們都有同樣的背景,同樣的防備。重要文件隨身攜帶,大行李裏反爾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一包家鄉的黃土,一些新衣服,街攤領帶,溫州拖鞋,外加圓規,三角板,卷尺,菜刀,老虎鉗子啥的,就是圖個省錢,不用再買。

剛入學時,在國際學生中心,自己介紹認識了3個老中共同租了兩間的公寓。公寓附近有家味思超市,由於沒車,那裏也就成了我們主要的購物場所。記得第一次去買肉的時候,嚇了一跳,好家夥,能比國內高出好多倍。每次進店我都要盡量不買豬肉,買也要花半天時間挑選便宜的那種。場內有一個抽獎機,就是刮刮樂,我有時也買一張。有一次中了二十元,特別高興,就多買了幾片給室友分享,清華的室友剛大學畢業,平分他兩片,還說沒吃夠,他說他想他媽媽做的飯。那時學校的公交35分,可我從來都不舍得坐。我想凡是能用身體省錢的,就堅決不去浪費一個銅板。另一個室友是四分之一獎,和得諾貝兒獎的老師一個係,為了吃到肉,就專門去中餐館打工。再後來清華的室友想住單間,而且和其他二人已經商量過了,最後問我是否願意搬出和他們兩個人一起住,並告訴我每月可省多少錢。我心裏把省的錢一乘10(當時的黑市匯率),立刻就答應了。我說好呀好呀,為了你早日脫單,舉手之勞。可後來發現,事情並不是像舉手那樣簡單。他倆一人睡一邊,我睡中間,沒過幾天,一人起夜,被臉盆絆倒,一屁股坐在我胸口上,壓得我都岔了氣。好在那時年輕,也無大礙。

轉眼幾年過去了,我們的學業完成了,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定向。我也帶著母親給我的黃土,遷徙到了東部,受聘於一家通訊公司任職。

2004夏天,美國德州假日賓館,晚上10:07,我突然接到河南老家的電話:母親倒下了。那個世界上最疼愛我的人永遠的倒下了。

老家親人計劃將母親放到冰庫裏,等我回去看最後一眼。我感到時間上來不及。 要飛回波士頓,又要護照簽證。母親的過世我已無力挽回。我不可想像母親在冰庫裏等我的情景。我當時是一個人在北方電訊出差,為公司研發手機通訊第3代產品,而在波士頓有六個部門的員工實時協助。這個時候,我如果離開,就會嚴重延誤公司的合同。半小時, 我回話給老家,不要等我,一切按正常程序為母親辦理後事。我想我的這個決定,隻有我的母親才能理解我,原諒我。

五天後,在河南,親屬和鄉親們為母親隆重送行。在美國東部同一時間,在波士頓,公司新聞宣布3G項目成功。公司的股票巨量上漲。總部打來電話,表示熱烈祝賀。我眼框一熱,說不出話來。我站起來,走到朝向東方的窗口,為我的母親默哀...

一星期後,我又飛往設在芝加哥的摩托羅拉的網絡集成中心。在飛機上,我望著窗外的浮雲,意識到自己開始強烈地鄙視自己...

在母親逝世一周年的時候,我回去為母親上墳,並帶回了母親最後時刻的50張照片,準備在合適的環境和時間再看。可十多年來到現在,那些照片我都一直珍藏書桌裏,沒有打開。因為我感到我的母親還是健康幸福的活著,在我的心中。在大洋的彼岸,媽媽,如果你聽到遠方飄來的歌聲,那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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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diaozhi 回複 悄悄話 其一

親情一念間,
非為三春暉。
寸草總覺短,
報恩不言深。

其二

兒行千裏路,
慈母萬般情。
匆匆百年後,
又有後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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