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巴比的世界

祖母芭比的世界

         時間在祖母芭比麵前變得忐忑不安。它無法再辨認自己。無法再證明它的存在。祖母芭比幾乎稀薄的像高原空氣，不蹬上那個高度，絕對無法體會氧氣的寶貴。

         一群兒女從遠遠近近的城市趕來，他們滿臉通紅，擁抱在一起，好久不見了，看上去還是那麽年輕漂亮。孩子怎麽樣，上大學了？真快呀！還在銀行做事嗎？不在了。哦。

         後屋裏祖母芭比像一層灰塵靜悄悄地落在搖椅上，沒引起任何人注意。

         祖母芭比呢？沒見到她呀，大概睡覺了。讓她睡吧。

        人們脫去大衣，變得一模一樣，好像一個人站在無數個鏡子麵前，他們是自己的上帝，自己的仆人。他們打開祖母芭比的冰箱，開始幫助自己（helpthemselves），並且使自己感到是回到自己的家了，（make themselves at home）。

         時間能證明，祖母芭比已經離家出走了。她已經聽不到人們愉快的和不愉快的談話，聽不到笑聲和哭聲，聽不到嘩嘩的雨聲，和後來變成冰雹的沙沙落地聲。她看著手裏的一張小紙條，想要記起為什麽。

         為什麽世界變得安靜了？為什麽眼前的人變得陌生了？這是她年輕時的問題，如今她什麽都不再想，不再問，不再感覺，她顫抖的手拿出一盤藥來，顫抖著一粒粒放在嘴裏，顫抖著喝了一口水，水灑在衣服上，她看了一眼，接著顫抖地喝了第二口水。

         她盯著那張小紙條。

        仿佛她整個一生都寫在上麵，簡單的幾乎是一張白紙，輕薄而無意義。一切變得太容易了，就這麽養大了五個孩子，他們都有能力養他們的孩子，這就是紙條上寫的。世界像一座皇宮，在她身後坍塌，她連頭也沒回。就像當年等著丈夫從二次世界大戰的軍艦上回來。她早已知道一切，準備好一切，她的一生隻是一個真誠的發自內心的微笑。

         如今她的微笑莫名地顯得茫然，每一次微笑到底為什麽？想要討好？想要上廁所？餓了？冷了？困了？她轉頭望著窗外。這茫然的世界。她在等待。非常耐心地等待。

         她就要到那個從一出生就準備去的地方，她要和他在一起了。這個念頭使她堅韌。

要是下雪就好了，聖誕夜下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雪，坐在壁爐前，聽聖誕歌曲，看著孩子們以最快的速度撕開包裝紙，打開禮物盒。然後舉起玩具手槍，對著在座的每個人，扣動扳機。

         真是這樣，上帝滿足了她小小的心願，讓聖誕夜大雪紛飛，北風呼嘯。白色的飛沙橫掃大地。

         她放下紙條，衝著白色瘋狂的世界，獨自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