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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不讀水滸,老不讀三國。
這說的是年少看水滸容易引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老年讀三國更加爾虞我詐老謀深算。那麽看《紅樓夢》,《西遊記》,《聊齋誌異》和《東周列國誌》等等呢?
某少時看了諸多古籍。讀《東周列國誌》,印象深刻的是“荊軻刺秦王”的故事。但是我認為的最精彩片段可能和大多數讀者們的認識不同。故拿來分享。
話說戰國後期,燕太子丹作人質居秦國。他看到秦不斷伐趙,深知燕國危矣,遂易服毀麵從函穀關出逃回燕國。丹回國即散家財聚賓客,得勇士仨,夏扶、宋意和秦舞陽。後丹找義士田光謀劃,意欲刺秦王政,時田光老矣。
田光見三人後,謂太子曰:“臣竊觀太子客,俱無可用者。夏扶血勇之人,怒則麵赤;宋意脈勇之人,怒則麵青﹔秦舞陽骨勇之人,怒則麵白。夫怒形於麵,而使人覺之,何以濟事?臣所知有荊卿者,乃神勇之人,喜怒不形,似為勝之。”
於是荊軻上場演了一出“荊軻刺秦王,圖窮匕首見”的大戲。值得一提,行前荊軻的朋黨高漸離擊築,荊軻和而歌: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
千古絕唱。
少年的英雄情結挺稀鬆平常吧。尤其是我成長年代文革爆發(66年入小學三年級)。那時候社會秩序混亂不堪,學校停課,家裏大人受衝擊。我在外頭三天兩頭和人打架。常常被告知,打架的時候臉色鐵青,人小個大,小夥伴說我一打仨還是賺的。
伴隨著我進入中學,是讀了《東周列國誌》。我對上麵這一段文字的記憶非常深刻。田光描繪了四種勇武,生命攸關或奮起時刻,有的人會臉白,有的人會臉紅,有的人則臉青,但也有的人不動聲色。
在生理學上,臉紅(漲)和臉白(pale)是和腎上腺素的分泌有關。腎上腺素的分泌導致上身(尤其腦部和臉部等)血管的擴張和收縮,作為人類應激反應的一部分。這些變化是可以在現代醫學中找到生理機製的。
後在秦庭上,果然秦舞陽生懼,麵白如死人狀,因而被拒止步庭下,無法配合荊軻。荊軻匕首短,秦王持劍長。最後時刻,荊軻依柱奮力一擲,匕首刺在梁柱上,荊軻死於秦王劍下。沒有舞陽夾擊,荊軻失手挺讓人惋惜。
但是發怒時臉色發青(俗稱紫紺)又是怎麽一回事呢?我現在懷疑是打架的時候,猛吸一口氣,屏住呼吸,胸腔內壓力高,靜脈血回流不暢造成的。那也是一種激怒的表現。
《水滸傳》第一十七條梁山好漢楊誌,人稱青麵獸。他的臉青,是否符合田光所說的“脈勇之人”呢?前幾年看有中國學者考證,楊誌是患海綿狀靜脈瘤。這個有點誇張。另外一種可能是中國人特有的“青記”,出生時,常見於嬰兒的屁股和後背。不過在楊誌,它可能是長在了臉上。“青記”也叫“胎記”,它的學名是 Mongolian spot(蒙古斑),多見於亞洲人。中國古時候的傳說是小孩出生時不肯臨盆,觀音娘娘一大腳把他踹出來,留下了印記雲雲。現在的醫學觀點是出生的時候皮下出血,淤積在上皮和真皮之間。這有點像是刺青,它是永久性的。但是青記隨著孩子長大,皮膚逐漸拉開,青色會慢慢淡化。
在《水滸傳》楊誌賣刀這一節裏,牛二跟楊誌糾纏很久,反複奚落楊誌,但就是沒有提到楊誌臉青,可見楊誌是有常人相貌的,隻是到了打鬥急的時候才會臉青。
但是荊軻是所謂的“大勇”之人。他不形於外。當然他也成為我勉勵自己身體力行的楷模。
“不形於外”麽?也就是遇事努力控製自己,不要爆發,避免跟別人爭吵,退讓三分也。老於世故,遇事繞道走逐漸成了我人生的定格。謀生的艱難,漸漸的我頭上所有的銳角也終於磨光了,我嗬嗬嗬。
再議“荊軻刺秦王,圖窮匕首見”。問題是荊軻為何不早早動手呢?為什麽他一直要等到秦王把圖翻完,見到了匕首,這一切不都晚了嗎?照理,荊軻一挨近秦王,趁著遞上地圖的時候,就該拔出匕首刺向秦王。但是荊軻沒有這樣做。
荊軻善於不形於外。我想荊軻可能是一個唯唯諾諾,逆來順受的人物。丹厚待他,讓他去刺秦王,荊軻勉為其難。這和《水滸傳》裏,李逵大喊:此時不反,還待何時!該出手時就出手。這才是英雄本色~。
所以半個世紀後再讀“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它似乎哀怨的成分更多了一點點點。
味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