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老了

《母親老了》

母親老了，耳朵有些背，給母親說話聲音要抬高好幾倍。

外人不知道還以為是吵架生氣，母親要聽明白了總會樂嗬嗬的摻和幾句，不敷衍，且句句中聽，把話說的很得體，這在與人交往中可不是一般水平。

我總覺得我們姊妹幾個沒有得到母親的遺傳，寬厚善良，到那都當領導，反倒父親膽小實誠的基因一脈相承。

母親的內心強大，可能是母親的生長環境太艱難，隻有艱難的生長環境才能培養出堅強的個性。

姊妹幾個在母親的庇護下經曆不到那些苦難，也就失去了母親所具有的能力，多多少少還滋生出 了嬌生慣養的毛病。

母親沒有文化是一個老革命。

前段時間電視台報道市委領導探望有五十多年黨齡的老黨員，母親忿忿不過：我都六十多年黨齡了也沒人幫我跑！五二年母親吃商品糧是脫產幹部拿三十元工資，兩次參加縣黨代會任高級社社長，現今成了退休工人實屬無奈。

這樣的光榮曆史很少有人比得過，陰差陽錯的就在於她自己選擇了隨軍放棄了自己的事業，那個年代似乎是正確的選擇，當時父親是營長，知情的人都說母親管的人遠比父親多。

這次回國餐桌上幾位親戚前輩又提到了這個話題，我插嘴問道：“你那時參加革命有證明人沒有？”母親回答：“當然有啊，我的老縣長還活著呢”。這讓我回憶起，當年我準備高考轉學到省重點高中，母親的老縣長是市委組織部副部長，他的小女兒和我同屆不同班，父母還去他家探望過。

那時候更老的革命者有很多，還有同學的父母是老紅軍，到了現在母親成了稀少的老革命隻不過沒享受到老革命的待遇。

母親的曆史遺留要是有人替她跑或許可以找回來，大概會增加個2千元工資。但幾個孩子包括父親在世時都不願費事，父親那話：“你拿個退休工人的工資不就妥了唄”。

這幾年社會上緬懷先烈，敬仰老革命，母親受到電視廣播的影響心裏又不忿起來，但孩子們現在都退休了更沒人替她跑這事了。

市直機關的老同誌都知道母親和物資局周局長的太太是兩個最吃虧的人，投身革命早沒得到回報。周局長和周太太都曾是八路軍，周太太生了五個孩子，因為孩子多，周太太脫了軍裝在家看孩子沒再工作，周局長在世時，工資待遇高，周太太的生活也有保障。前些年周局長過世，周太太一下失去了生活來源，也沒有退休工資。幾個孩子齊心協力找組織，算是每月有了生活費。我母親還不一樣，父親當軍代表時安排她當了正式工，至少生活有著落。

好不容易我才說服同學得到準確地址去探望了一下她的父親，也是母親的老領導，在省人民醫院的高幹病房，老人家九十多歲，意識不清，不能說話，也不能自理，看這情形，心頭莫名的湧上一股淒涼。在同學辦公室閑聊，我裝著很隨意的提及母親的事，同學則說：找組織部，檔案上應該有。母親是黨員，百分之百檔案上會有，問題是會有人出麵來協調嗎？誰又能夠出來協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