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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牙烏櫃
滬語中,人們將貯放棉被等冬季物品的箱子稱為“牙烏箱”。
記得小時候,家中就有一個奇特的牙烏櫃。
之所以稱其為“櫃”而非箱,係因它較南方人通稱的牙烏箱高出許多,差不多與南方人家的五鬥櫥比肩;說它怪,是其又異於 “五鬥櫥”:無抽屜無梳妝鏡。最有意思的是它的門:占櫃約三分之一大小,無荷葉與櫃體相連,就一塊板,開啟時卸下,關時再架上,用搭扭扣上固定住。
牙烏櫃是木製,毛礪的外表塗了紅漆,箱內為木質本色。裏白外紅如花生。
櫃子簡易得甚至可說粗糙,然作用卻巨大。因此它在家中雖突兀卻自在,一派我很醜卻很溫柔的大大咧咧。
喜歡這櫃子,不僅僅是記事起它就立於家中,和我們同呼吸共命運曆經風雨。更由於它肚中的寶貝,那裏貯藏著溫暖的期盼和憧景。
而最難忘的,莫過於秋季開啟櫃門:
照例是乍冷還暖、北風襲來時;照例是晚飯後,桔橙色燈光下;母親打開櫃門,取出在箱內密匝安放了一個夏季的被褥和秋衣。
涼涼的什物帶著木香,散發著濃濃的樟腦味兒,被一摞摞碼放邊上,滿滿一床。將夏季衣物悉數收進牙烏櫃後,母親便開始處理床上的物品。未幾,它們便被消化貽盡:褥子鋪在了床單下,棉被則整齊地疊放在床腳,多出的幾件則被關進壁櫥作機動;而一件件厚實的冬衣則被收入一個個抽屜。
鋪上褥子的床立時變得柔軟深厚,一腳下去一個窩;棉被則令我們顧不上擦臉洗腳,拉起蓋在身上頭上,大口貪婪深吸樟腦丸和木的混香,那個舒服嗬——恨不能納頭便睡,一覺不起。
有如此和暖舒服的大被,三九嚴寒何所懼?讓暴風雪來得更猛烈些吧!
時常,隨冬季衣物而出的還有小時用過的什物,“那是你的絨線帽。半歲那張照片上戴的就是它。”在我們的嬉笑打鬧中,母親邊忙邊不忘告訴我們不曾留下記憶的往事。打量著手中袖珍絨線帽,連自己都不相信:居然曾經就那麽一點點大?
同樣的什物來年會引出同樣情景,但一樣的話題帶來的卻是不一樣的感受,因為我們一年年在成長。而成人後也漸卻明白:父輩們在年複一年的複述中,其實也體味了人生的豐饒。
——冬天就這樣來了!
而煩燥的夏天,則象車站的站碑,被馳過的列車留在了身後,一點一點越來越遠。
於是,在牙烏櫃帶來的融融暖意中,我們開始了對嚴寒的期盼,憧景雪花飛舞和承載著春節的來年。。。。
【二】 燙婆子
到現在也沒弄清,是“湯”婆子還是“燙”婆子。
湯者,水也;燙者,溫暖至極之意。因此,“湯燙”二字皆合適,都讓人望文生義,生動形象恰如其份。
冬季江南,陰冷潮濕,寒氣逼人。最冷時節滴水成冰,即便在屋中也有哈氣。天擦黑,寒凝大地,冷意更甚。看完【新聞聯播】,被幸福被振奮被大好形勢激“凍”得已是坐立不安,白開水般乏味節目讓沙發上苟頭縮腦的我們決定保暖為重,鑽被窩成了唯一選擇。此時,湯婆子有了大大用武之地。
將整壺的沸水“咕嘟嘟”順湯婆子嘟嘟嘴灌入她渾圓的肚子,擰緊蓋,湯婆子就成了 “燙”婆子。熱情的她帶來的不僅有溫度,還有風騷大水泡——如果你與她滾燙肌膚直接相親的話。
鋪好棉被,將燙婆子儀式般鄭重地放入棉被腳頭,為艱難的入被作鋪墊——有過江南生活經曆的人都知道,冬季鑽被子是多麽悲壯何等慘烈,蓋因棉被涼如冰窖寒徹骨髓。
待漱洗畢,燙婆子已把被子捂得暖呼呼熱哄哄。吸口氣將縮的雙腿“噔”地伸開,越過被子冰冷的中間地段,進向深處。雙腳觸暖的那刻,就如海麵上飄流的水手突然間雙腳觸到海底,揪著的心“咯噔”落地。少傾,暖流湧向全身。
長舒口氣,瀟灑地把手對家兄一揮,“拿去。蘇維埃不再需要你的憐憫!”
於是,圓滿完成階段性任務的燙婆子被轉往下個目的地。
“寒由腳入”、“暖身先暖足”。看似普通的老話無不蘊含豐富的人生經驗和生活哲理。
窗外塑風吼,電視裏是扯淡的狗血劇,傻叉們一個個演的還特用力。時辰仍早,於是,龜縮在暖和的被中,我們或閱閑書,或談天說地。
玻璃上凝結著厚厚一層水汽。
又一個普通的江南寒夜,象往常一樣,在燙婆子的陪伴中渡過。(玉米衝衝衝 文)
另外,應該是是湯婆子, 用上海話說的
看得出,一家子都是讀書人。